时间表：2012

 

何小竹

 

《一堆碗》

 

反正睡不着

这样躺着也头疼

便起来到厨房

把晚饭后没洗的碗

洗了

很大一堆碗

很花了一点时间

但洗完之后头不疼了

并觉得睡不着也不是一件

特别值得焦虑的事

以后都要这样

睡不着就起来洗碗

而不是躺在床上

胡思乱想

 

《半夜抽一支烟》

 

本来是想起床

吃一碗饭的

但听说这不利于健康

便靠在床上抽了一支烟

又想起一句俗话

饱吃冰糖饿抽烟

小时候不懂

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来当然懂了

但说实话，真要是饿了

抽烟是绝对解决不了问题的

而且会越抽越饿

就像我现在

 

《户外》

 

户外生活值得向往

但他年近半百

很多苦已经吃不下来了

就这样身在室内

心向户外

所有的穿戴

也都是户外的

 

《老花镜》

 

老花镜搁在寂寞的中午

这是我二十三岁

写下的诗句

现在终于应验了

老花镜

搁在寂寞的中午

 

《洪堡的礼物》

 

它就在我的床头

蔚蓝中有一些陈旧

它静悄悄的搁在我的床头

已经有三十个年头了

洪堡的礼物

是一部小说

不是说洪堡的礼物是一部小说

而是这部小说的名字

叫洪堡的礼物

 

《荒漠》

 

荒漠触手可及

这不仅仅是一种感觉

也是可被述说的

一种生活

比如失眠之夜

躺在床上

除了耳鸣别无其他

 

《树枝发芽》

 

看到树枝发芽

心里很高兴

成都的阳光

照在这样的树枝上

简直是一种庆祝

我发短信告诉重庆的妹妹

今天天气很好

妹妹回复说

重庆也一样

 

《桃花》

 

就因为看见了

那些桃花

我整天坐立不安

像掉了魂一样

到晚上终于悟出其中的道理

不是桃花有什么魔力

而是内心深处

这么多年了

总有几个根本的问题

没有被解决

桃花，只是偶然的

一面镜子

 

《大雨》

 

成都少阳光

大雨也不多见

但是今晚，突然下起了大雨

急促而硕大的雨点

打在雨棚上，露台上

看见或看不见的树枝上

我很激动

我需要这样的大雨

让我振奋起来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搬了一把椅子

坐在露台上

一边抽烟，一边看雨

小木（一条母狗）也蹲在我的旁边

仰着头

和我一起看下雨

 

《小木》

 

此时我正在看一本杂志

只听啪的一声

有东西掉到了床下

我扭头去看，是一只烟盒

这让我想起曾经多次这样扭头

去看蹲在床下的小木

小木是一条狗

它抬起头

看了我一眼

我弯下腰

捡起了地上的烟盒

 

《拉萨纪事》

在拉萨

居然没有力气

吃完一只苹果

这不是诗歌的隐喻

而是4月27日

我对一种现象的

记录

 

《花椒》

 

去美你驾校的路上

经过几户农家

水泥和瓷砖的房子

仿照着城里的摸样

只是靠近公路的门前

保留了几块空地

种了葱、土豆和玉米

以及花椒

那天我是走路去的驾校

半个小时，走到一半的路程

就看见了那几户农家

以及从栅栏里

探出枝叶的花椒

我摘了几颗捏在手上

大约十分钟之后

路上下起了小雨

 

《收音机》

 

我觉得收音机这种东西

最适合打开它的时间

是晚上

 

1971年夏天的晚上

我从收音机里

听到一种陌生的声音

很好奇，又很惊慌

若干年后才知道

那是英语

 

《无聊》

 

今天在茶坊

看见邻座

一个陌生女人

拿出镜子，眉笔

开始化妆

她完全没注意到

一个陌生男人

此时

因为无聊

而在看她

 

《浴室的灯泡》

 

 九月中旬，雨不断

光线晦暗 

在四川一个小镇

简陋的旅馆里

我靠浴室的灯泡

吸取光和热 

这种可当烤火炉的灯泡

人称浴霸

我承认，是这震撼的名字

让我写下了这首诗

 

《糖》

 

一粒糖，或者一滴糖

洒落在桌上

这个瞬间，我想到了

许多人和事

许多不经意的

漏过的瞬间

我犹豫了一下

然后，扯下一张纸巾

将它从桌上抹去

 

《枕头两边》

 

枕头的两边

各放着一本书

左边是詹金斯著陈璐译的

2012:玛雅人的宇宙生成

右边是冯友兰著赵复三译的

中国哲学简史

我躺左侧的时候

读玛雅人的宇宙生成

躺右侧的时候

读中国哲学简史

有时候我也平躺着

不左不右

将目光

停留在天花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