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聚会塔子山

 

 

1

 

最近没什么聚会。最近没什么艳遇。最近成都老是下雨。最近听说，塔子山公园将有个女巫聚会。

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是老马。老马说，这消息来自她的女朋友王燕。

老马的女朋友我见过一面，是个大嘴巴女孩。那次见面是在动物园，我和她一共有过三次对话，每次对话都很短。

第一次是我们走过放养河马的水潭，我对老马说，河马的嘴巴实际上并没有鲸鱼的嘴巴大，但当说到世界上嘴巴最大的动物是什么动物时，正确答案还是河马，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马平常是个思维敏捷的人，但对这个问题他却半天回答不上来。他不停的用眼睛去瞟旁边的王燕，王燕就对着我冷笑了一下，你是在讽刺我吗？我赶紧解释，王燕你误会了。

第二次是我们去看了大象之后，在一个冷饮铺前坐下来，我和老马一人端一杯散装可乐，王燕在吃冰糕。天气热得想脱衣服，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我对老马说，这么丑的女人也长了一对乳房。说过这话我马上就后悔了，还没等老马用眼睛去瞟王燕，我先就心虚的瞟了王燕一眼。王燕也正拿眼睛斜着看我。然后她把没吃完的冰糕向空中抛了出去，说，大象还长了那么长的鼻子呢。老马就笑。我却没明白王燕说那话是什么意思。王燕说过之后，自己也笑。我就想，她是不是在讽刺我呢？但又想不透她在讽刺我什么。

第三次是我们快要走出动物园门口了，这次是王燕先说话。她说，你们猜我最喜欢和最不喜欢的动物是什么？我没有马上去猜。她是老马的女朋友，我想这问题应该由老马来回答。但老马像没听见似的，或者是听见了但根本就没有要去猜的兴趣。我觉得不能让朋友的女朋友显得难堪，只好鼓励自己努力去猜想这女孩提出的最喜欢和最不喜欢的问题。最喜欢的是大熊猫？她摇摇头。是大象？NO。热带的动物我都不喜欢。那么，是北极熊？愚蠢。我对她的用词感到几分不快。我说我猜不出，你就说出来吧。她不说，猜不着就算了。算了就算了，我心想。但她却又要求，再猜一猜她最不喜欢的。我看了看老马，他还是没有要去猜的意思。只好，我接着又猜。老鼠？她笑了，老鼠也算是动物吗？我一直把老鼠是当成动物的，但她这样一反问，我也不好坚持了，再说我本来就对那东西没什么好感。但老马耐不住了，他说王燕，你就干脆说你不喜欢大象嘛。王燕很满足的笑起来。

 

 

2

 

老马请我帮他观察一下王燕。他是在电话上提出这个请求的。你什么意思呀？我问老马。老马说，见面说吧，总之，这段时间你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到老马宿舍的时候，王燕不在。老马说，下楼买卫生巾去了。但他又怀疑王燕其实是鬼鬼祟祟的出去打电话去了，因为他翻看过王燕的包，里面还有卫生巾。究竟怎么回事？我认为他是不是因为最近太紧张了。老马说，这和塔子山的女巫聚会有关，他怀疑王燕也可能是一个女巫。这几天她经常背着他打电话，说是和老同学联络，其实是在跟那些女巫打电话。有次她躲在厕所用手机打，被他偷听到几个句子，她们已约好下周四在塔子山集合。

我曾经在四月底睡了一个女巫的事在圈子里传得很开，老马找我，就是要我运用经验（可能也包括一点专业知识）验证一下他的女朋友是不是一个女巫？要说知识我是有一点，但说到经验我其实并不是想像的那么充足。那个叫卡秀的女孩我就睡过那一次，那天她什么时候从我床上起来并离开我那阁楼的我都不知道。那晚我做的梦太多了，一个紧接一个，以至于老是醒不过来。后来我按她给我留的呼机号多次与她联络，对方的声音很陌生，说我呼错了（呼机号是：6613838呼3391）。不过我得承认，卡秀那女孩的确给我这几个月带了好运，现在我基本上做到平均一周半带回一个女孩。有时我在酒吧呆呆的坐着，很希望那个是女巫的女孩突然出现，虽然她再没出现，但我每每想她的时候，就会发现，不远处又多了一个值得怦然一动的目标，这就叫机遇。

我对老马说，那只好试一试了。不过细想起来，王燕是你女朋友，这样做还是十分难为情。

老马说，他对我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3

 

王燕除了嘴巴大以外，眼睛也大。一般她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就不敢看她的眼睛。有次我和她一起去城中心的那家影院看电影，路上塞车，我就说，要是现在有一把扫帚就好了。她哈哈哈的笑起来。我问她笑什么？她说，真好笑，你想到了扫帚？

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他点燃一支烟，在旁边说，这位先生是想骑着扫帚在天上飞，像传说中的女巫那样。

王燕对他的旁白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呢，也因为出租车司机的多嘴而变得兴味索然，一路上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到看电影的时候，那种情绪都还莫名其妙的低落着。王燕也是，莫名其妙的不说话，似乎她是因为我的情绪低落才情绪低落的。而谁都知道，女巫要是没有兴奋起来，是很难看出她是不是一个女巫的。

又一次，王燕在酒吧喝了很多啤酒，别人都说，她不能喝了，但我说，让她喝，看她到底能喝多少？

我其实是有意看她大醉之后是否会现出女巫的原形？

那天她的确喝到了极限，可以说是烂醉如泥了。是我把她弄回的家。当然不是老马住的地方，也不是我的那个鸟窝，而是王燕自己在城南租的宿舍。这个烂醉如泥的女巫嫌疑人，坚持要我送她回自己住的地方，而且，她居然还记得街道、门牌号以及宿舍的楼层。只是找钥匙的时候费了点周折。她一会说在身上，一会又说在包里。我在她身上摸，又在她包里摸，都没有。她突然嬉嬉的笑了，说，不在身上，也不在包里，那肯定在门上。我伸手往门上一摸，果然，钥匙插在门锁上。这个粗心的女人。然后我打开门，把她拖进屋，放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的眼睛本来一直是闭着的，但一躺下来，那对大而黑的眼睛就睁开了。是你把我灌醉的，她看着我说。我当然是极力否认。是老马派你来灌醉我的，说实话，是不是？她的眼神看上去异常的清醒。我真吓了一跳，难道她没醉？我说，你在说醉话吧？她笑了，不一会就闭上了眼睛。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真醉了，只是没有如期望的那样，现出女巫的原形。她像一般女孩喝多了那样，一开始睡得很沉，还发出轻微的鼾声。但睡着睡着，突然又醒了。她说她想吐。我赶忙将她扶起来往卫生间里面拖。她这一吐，我也吐了。我接了一杯冷水让她漱口。哈哈哈哈，她把水顶在喉咙上顶出一连串欢乐的响声，然后“哗”的一下，全吐在地上。我接着也倒了一杯冷水在喉咙，像她一样如法炮制，哈哈哈哈。但不幸的是，最后一个“哈”被卡住了，口腔里的水全部呛进了喉咙。我蜷缩起身体，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拍了拍我的肩，你也醉了吧。说这话的时候，她显得很老练。我呢，也开始承认，自己的确有点醉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天来我都在努力回忆，但就是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我曾多次问王燕，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对你失礼的地方？

王燕说，你真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我说。

她又一笑，那我也不记得了。

后来我见到老马，就对他说，看来你女朋友不像是女巫啊。

但老马还是心存疑虑。

他说，她睡眠很少，我有时半夜醒来，她都是睁着大大的一对眼睛对着天花板看，那神态要把人吓一跳。她特别爱吃兔头，一口气要吃10个。你说过，女巫特别爱吃兔头。她做爱的时候会发出莫名其妙的笑，还喜欢在厨房做爱。她有时整天都不说话，只顾埋头吃松子，要吃很多松子。她还蹲在马桶上吃各种水果，一蹲就是半天。她打电话总是偷偷的打，被我看见后就赶紧将电话挂掉。她没有节制的买同样款式的裙子和皮鞋。她把口红涂在肚子上，擦掉了又涂。她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偏过嘴来吻我的耳朵。她说，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以及是不是百分之百的爱我。她还说，她其实没有那种把握，自己是不是能够百分之百的去爱一个男人。

老马瘦了。他本来就突出的颧骨显得更加瘦削。坐在动物园靠近斑马馆的草坪上，他垂头丧气。他说他心情不好就想来动物园。我无话可说。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我说我要去买包烟。我在小买部买了一包“骆驼”，然后走到斑马馆去看斑马。我想多看一会斑马后再回去陪老马。

 

 

4

 

塔子山聚会，王燕邀请了我。我成为这次聚会中唯一的男性。我还问过王燕，怎么不叫上老马？她说，都说好了的，大家都不带家属。

塔子山的阳光很好，我们围坐在一片桦树林下的草地上。女人们买了很多零食，在我的要求下，也买了啤酒。王燕给我介绍，这是美美，这是梅梅，这是刘诗萍，这是马晓丽，这是唐丹妮。王燕最后问我，是不是美女聚会？我附和说，当然，是。王燕也介绍了我，说我是一个医疗器械推销员。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几个女人好像都不大清楚什么是医疗器械。我不得不向她们解释了一下，我说，就是医生用来做诊断或治疗的器具，比如大到X光机，小到一枚缝合伤口的针，都叫医疗器械。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纯女性的聚会，我置身其中，多少都有些不自在。好在，她们似乎也没太把我当外人（或者说，没太把我当男人）。

唐丹妮说，她最近月经老不来，可能是怀上了。

马晓丽说，她怀疑她老公在外面找女人，不然一向很坚挺的他居然也开始阳痿了。

美美说，她想去把乳房做大一点，那样穿衣服更好看。

刘诗萍就说，大有什么好，你疯了？

王燕问马晓丽，你和你老公一周几次？

马晓丽说，早先是隔天一次，有时一晚上还来过两次，但最近像过节，看年看月一次，还总不顺利。

唐丹妮就说，叫你老公去看医生嘛。

马晓丽说，他不去。你呢，马晓丽问唐丹妮，你怀上这期间老公咋办？

唐丹妮笑着反问她，你说咋办？不过没让我看见就是了。

这时美美搂住王燕，问她，啥时候结婚？

王燕说，结什么婚？

美美说，你和你们老马呀。

王燕说，昏头吧你，我们像是要结婚的样子吗？

怎么了？美美问。

王燕这时候拿了一只汉堡包在手上吃，已经顾不上说话。大家似乎都有点饿了，都拿了食物在手上吃，说话逐渐的少了。

梅梅始终不大说话，也没怎么吃东西，她一直在用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别人说话。我自然也是插不上嘴，只好不停的喝啤酒，然后就是看梅梅。我发现，梅梅虽然身材娇小，但其实是很丰满的。

大家都喝了不少的啤酒，每一张脸都是如桃花般的艳丽。大家又开始嘻嘻哈哈的说话。

马晓丽说，她很想和健身俱乐部的那个教练发生一次一夜情。

唐丹妮就问，他很帅吗？

马晓丽说，岂止是帅，简直就是，怎么说呢，不好意思，你知道的。

唐丹妮说，那就上呗，还犹豫什么？

马晓丽狂笑不已，他对女人没兴趣，是喜欢男人的男人。

唐丹妮没笑，只说，真可惜，真可恨！

美美说，啊，我现在就想了。

刘诗萍打了她一巴掌，你发什么骚啊，没看见这里还坐着一个男人？

美美回头看我一眼，对不起，她吐了一下舌头，我忘了你是个男人了。

刘诗萍这时候说，梅梅好像没喝酒也。

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了梅梅的身上。

王燕也说，梅梅今天好像没怎么说话，像有心事呢，是不是，梅梅？

马晓丽去摸了摸梅梅的额头。是生病了吧？

我赶忙说，我看见梅梅是喝了酒的，只是你们一直没注意她。

梅梅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燕说，梅梅你有什么就说嘛，我最怕看人哭了。

梅梅用唐丹妮给她的纸巾擦了眼泪，然后说，我要离婚。

离吧离吧，大家都这样说，完全不假思索的，这么干脆，让我有点吃惊。

梅梅便又哭起来。大家就让她哭，也不再去管她了。梅梅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那里哭，而大家则各自说着自己的话，说到自认为好笑的地方，还发出“哈哈”的笑声。直到不知谁又说了一句惹人发笑的话，才让梅梅止住哭声，跟大家一起，笑了起来。大家便说，对了嘛，梅梅，这就对了。

我们一直坐到太阳西斜，吃完了带去的所有食物。

下山的时候，王燕说，你和梅梅一个方向，你送她回家吧。

 

 

5

 

人们可能以为，我现在和梅梅在一起，其实，我是和王燕在一起，这老马最清楚。

我和老马也有半年多没见面了，这也是刻意在回避。因为我知道，这座城市并不大，真要想见面，还是挺容易见面的。王燕就说，你干吗老躲着他呀？王燕的意思我明白，我并没有对不起朋友的地方，王燕跟我，是她自愿的。但我不这么想，我觉得这当中其实有很多误会。说实话，我很想和老马再见上一面，不管他相不相信，我都想对他说，王燕其实不是他想象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