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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旅馆

(2007-04-08 23:09:51)
分类: 小说

    这个旅馆在天上,是那些往天堂赶路的人歇脚的地方。老板也曾经是个往天堂赶路的人,但他没到达天堂,而是在去天堂的路途中开了这么一个旅馆。老板娘也是当年和老板一起赶路的人,开旅馆的想法还是她先提出来的。“你们怎么想到要在这里开一个旅馆呢?”经常有好奇的客人问他们。作为天堂旅馆的始作俑者,老板娘从不愿说起当年的事情。她看上去身体不太好,眼睛也很忧郁。相比之下,老板倒是个滔滔不绝的人。只要有人问,他都乐意讲。这大概也因为他曾经是记者的原因吧。尤其黄昏的时候,他特别爱讲那些往事,就算别人不问,他也要找机会讲给你听。“说起来,也算是一个爱情故事。”他总是用那种沉醉的表情开始他的讲述。“都是因为她呀。”他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把椅子上的老板娘,眼神是柔和而幸福的。但那些来到天堂旅馆的客人,对于爱情的故事好象不如地上的人那么有兴趣。所以,他们听得极有礼貌,但也极不耐烦。他们还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沉迷于爱情的男人基本上还是一个地上的人。

     我是天堂旅馆的房客,我在旅客登记簿上登记的姓名是乌家学,性别男,年龄38岁。我真正的名字别人都不知道。天堂旅馆不需要身份证,所以,我登记的那个年龄也是假的。别人都说,我看上去少说也有五十岁了。其实这些已经不重要,在天上,你究竟多少岁,这还有意义吗?所以,住在天堂旅馆里,我不去关心谁的名字是真是假,谁的实际年龄究竟有多大。我只关心,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也就是说,在天上,男女还是要分的。前面说到老板和老板娘。毫无疑问,老板是男的,老板娘肯定是女的。我和其他房客一样,一般总是躲着老板,尤其黄昏的时候,尽量不靠近他。我还有个习惯,喜欢坐在某个角落(一般是在旅馆大堂离窗户远的一点的背光的地方),看坐在旅馆外面露台上的老板娘。但这肯定不是我全部的休闲方式。在房客中有一个叫安垠贵的,我和他常在一起喝酒。我们之所以能在一起喝酒,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喜欢讲一点地上的事情。这在天堂旅馆是不容易的。在这里,大家都避免谈论地上的事情,都以天上人自居,或者说(我的认为)是以天上人进行自我克制。虽然,我和安垠贵都不想让人当做地上人看,但我们都渴望能找个人谈一谈地上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这样的渴望不能公开的表露出来,这样的谈论也只能是秘密的。旅馆的二楼有一个小酒吧,我们经常在那里喝酒。酒吧里总是不间断的放一种音乐,所以,各人谈什么,别人都听不见。安垠贵说,他在地上很少泡酒吧。我说,在地上的时候,我倒是经常在酒吧泡到天亮。安垠贵就要问,地上的酒吧比起天上的酒吧怎么样?也差不多,我说。想了想我又说,地上的酒吧女的好象要多一些。安垠贵就很迷惑的说,怎么上来的大多数都是男人,女人就那么少?我也说,就是。然后我很恳切的问安垠贵,女人是不是不喜欢天堂?安垠贵端着酒杯沉思不语。虽然我从来没有问过,但我从安垠贵的表情中,猜测他在地上的职业,十有八九是在某个大学教书,而且,很可能就是哲学系的一个教授。一般来说,安垠贵一旦端着酒杯沉思,时间总是要在十五分钟以上。我也是爱思索的人,但我说不清楚我在思索什么。我知道我在思索,很多状态和感受都可以说明我在思索,但我真的是无法说出那些思索。我陪伴安垠贵陷入沉思的那十五分钟,脑袋里是很混乱的,像一个万花筒。所以,十五分钟后,安垠贵总是先问我,你在想什么?我说没想什么。怎么可能没想什么呢?他很认真的问。我说真的什么也没想。然后,我就问他,你在想什么?安垠贵说,我在遗憾,在地上的时候,我为什么就没有经常去泡酒吧。你就在想这个?他说,是的。你想这个问题就想了十五分钟?他说,是的。那么说,是一种很深的遗憾?他说,是的。我又问,这遗憾是来天上之后才有的?他说,是的。我最后问,你还有什么遗憾?他没有马上回答,又端起了面前的那只酒杯。

    老板还有个嗜好,喜欢邀约房客搓麻将。我不搓麻将。我原来以为安垠贵也不搓,后来听说,他不仅要搓,而且搓得还很好。安垠贵跟老板去搓麻将的时候,我就只好去大堂那个背光的角落无所事事的坐着。有的房客也在大堂走来走去。由于有这些房客在大堂走来走去,我这样独自坐着,也无须思索什么。我可以观察那些房客。我一边观察,一边根据他们的模样和神情,猜测他们在地上可能是什么样的人,就像我猜测安垠贵一样。比如有个大胡子,他随时都背了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在背上,还戴了一顶登山帽,好象他不是在往天堂赶路,而是去登珠穆朗玛峰,他下榻的也不是天堂旅馆,而是尼泊尔的某个登山客栈。他间隔几分钟就要上一次楼,几分钟之后,又见他从楼梯上噔噔噔的走下来。他不和别人说话。他频繁的上楼下楼也看不出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另外与大胡子一样经常在大堂出现的,还有一个瘦高个,其高度和瘦度都像极了地上的某个电影演员。他主要游动的区域是在服务台附近。虽然我曾和安垠贵感叹,到天上来的女人比男人少,但天堂旅馆的服务台里,却是清一色的年轻小姐。那个瘦高个有事无事爱去服务台拨电话。但那电话好象总是没有拨通过。所以,他每次都不是在对着电话,而是在对着服务台的小姐聊天。只要他在那里拨电话,那些小姐就会时不时发出一阵傻笑。尤其有个胖女子,笑起来更是不一般的傻。瘦高个自己也笑,是那种哧哧哧的类似某种软体动物在地上梭行的声音。然后就是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三十岁出头,脸上还长颗美人痔。她好象总是在找人攀谈,但似乎谁都不理睬她。熟悉的房客就不用说了,见她撞过来便早有防备的遛掉了;就连那些刚进天堂旅馆来的陌生客人,只要被她缠住仅几秒钟,也会慌慌张张的逃离开去。他们怎么就那么害怕和这个女人说话呢?我大惑不解。但这个见男人就上的女人却一次也没到我跟前来过,不仅一点没有要纠缠我的意思,倒好象大堂里根本就没我这个人似的。我曾经把这个疑惑说给安垠贵听。他的判断是,这女人在地上可能是个妓女。我便又问他,如果照你说的,她曾经是地上的一个妓女,那她更应该注意到像我这样的客人呀,为什么她却视而不见呢?安垠贵这个知识分子这次却异样的发出了很低级趣味的笑声。

    我又和安垠贵在二楼的酒吧喝酒。这天的天气有点阴沉,旅馆的外面在刮风。照说天堂是不下雨的,但天堂旅馆离天堂还有比较遥远的路程,在气候上还带一点地上的(主要是温带的)痕迹,比如天会阴,会刮风,有时还要飘点雨夹雪,太阳也会半升半落的,所以才有前面说过的老板最钟爱的那种黄昏时辰。我们谈了一会地上的几个女明星的绯闻,之后安垠贵就端起了他面前的那只酒杯。但这次,他的脸上没有出现那种沉思的神色。他目光呆滞,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明显的缺少自信。沉默的时间虽说还是如以往那样够得了十五分钟,但我看出来,这十五分钟里,他神思恍惚,说不定脑袋里仅是一片空白。果然,他一开口说话,就吓了我一跳。他说他爱上了老板娘。说完之后他一抬手干掉了手中的那一大杯啤酒。就是那天他这喝酒的动作,让我开始有点瞧不起他了。

    在天堂旅馆住得久了,就不大想继续往天堂去了。所以,在天堂旅馆,有不少像我这样的老房客,虽然没明确说不去天堂了,但对于要离开旅馆的日期,却总是迟迟定不下来。我猜想那个大胡子在楼梯上走上走下,也是因为内心充满了矛盾吧?还有那个瘦高个,他天天泡在服务台打那打不通的电话,和服务小姐一起傻笑,我想他也是不打算离开旅馆的了。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呢?如果真像安垠贵说的,是个妓女,就更是要赖在旅馆不走的了。但我又想,房客们赖着不走,怕也不是老板开这个旅馆的初衷吧?旅馆,无论天上地下,都不是长居之所。有天我在楼道上与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狭路相逢。我们相对而立,这次她不可能看不见我了。我问她,你缠了这旅馆里的所有男人,为什么惟独不来缠我呢?女人脸上很平淡,却没能掩饰住眼睛中的那丝恐惧之色。她说,我知道你在地上是干什么的。我就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地上是干什么的?她还是那么恐惧的张大着眼睛,说我,你是个坏人。她说过这话之后就往后躲。我却突然感到既悲哀又惭愧。我说你也别躲,我确实是个坏人,但那是在地上,现在我是在天上了,天上没有坏人。她摇了摇头说,但我还是不想和你这样的人做生意。我说我也不是真的想要你来缠我(我已经没地上的那些爱好了),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都住在天堂旅馆,你不应该假装看不见我,这对我是一种伤害。她的脸上有了点笑意。然后我就又问她,你也是不打算往天堂去了吗?她可能没想到我会问她这个问题,但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对我说,在她看来,这里已经是天堂了。

    天堂旅馆的老板在平安夜搞了一个狂欢活动。其实就我的想法来说,都到天上了,过不过这个节已经无所谓。在地上的时候那是大家很看重的一个节日。各个酒吧的生意在这天晚上都异常的火爆。尤其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更是把平安夜当做一个骗吃骗喝也骗睡的最佳晚上。好多平常很难上手的女人一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夜晚都会投怀送抱,要和她们中的某个上床,容易得简直跟做梦一样。我以为其他大多数房客也与我一样想法,到天上了,对这样的节日已经兴趣不大了。结果十分的出乎我的意料,还没到黄昏,房客们就纷纷的进入了节日状态,就连那个老是在楼梯上走上走下的大胡子,也把自己按圣诞老人的形象装扮了起来(他背上的那个行囊正好扮了圣诞老人的行囊)。而且我还发现,其实天堂旅馆的女人并不比男人少多少。我只是不太明白,她们这一下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有了这些女人突然的抛头露面,天堂旅馆的整个气息就完全的不一样了。本来安了心要冷眼旁观的我,好象也受了这气息的浸润,身上一些已经死去多时的东西渐渐的也复活起来。我又在人群中看见了安垠贵。这个来到天上还要被丘比特射一箭的知识分子,今天的气色也很不错。安垠贵,你今天的气色不错啊。他嘿嘿嘿的笑。我突然想起,他在地上一定没这样狂欢过。加上他暗恋着老板娘,所以,今天他要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丑也是可以原谅的。我还看见了那个老是在服务台借打电话与女服务员调笑的瘦高个男人。与安垠贵恰恰相反,他今天显得闷闷不乐。我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肩膀比我的头还高),喂,你今天有点不高兴呵。他看着我,一脸的忧伤,却什么话也不说。我又问他,喂,瘦高个,你那些傻笑的妹妹呢?瘦高个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突然用一种胖子才有的圆润的声音问我,你觉得老板娘漂亮吗?我想笑。但我还是很慎重的告诉他,你去问安垠贵吧。我觉得这个晚上开始变得无趣,我想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来好好的睡一觉。

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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