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活在一千零一夜的年代-从和田到喀什
或许,正是这种玉石文化的熏陶,对传统的坚守才能深入骨髓,深入灵魂深处?这就是和田给我的印象,它更像一位淳朴的山里人,面对风云变换的外部世界心神不动,固守着自我。
―― 题记
和田中心的大街上,库尔班大叔和毛主席亲切握手的雕像至今矗立在那儿,库尔班大叔须角翘起,有点象阿凡提,俏皮中却有掩藏不住的兴奋和盼望。与成吉思汗的征服,清王朝的辖治不同,共和国治下的和田一派祥和,而这雕像似乎已经成为民族和解融合的象征。
在和田,要想让出租车司机明白你想去的地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多地名(包括街名,村名)都是五六个字的,不说不明白,说了更不明白。为了一睹桑皮纸的制作工艺,我在和田巴扎门口拦了一辆的士,把我的目的跟他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他嗯嗯地点了点头,于是带上我转悠起来。东奔西突,用尽了各种办法,转了近一个小时,把我转得五荤六素,就是没办法找到我要去的地方,最后又把我送回原地,真是哭笑不得。
算是我运气奇好,拦的第一个的士司机竟然会讲汉话,而且我要去的地方他还都轻车熟路。这位叫XX提的师傅还兼导游,先带我去了核桃树王。核桃树王在郊区的一个叫喀拉瓦其的村子里,现在已经被圈起来成了一个公园。去的路已经全是柏油路,时不时与穆斯林的驴车交错而过,驴车的铃声一路欢唱,奔向市井。渐吹渐凉的秋风吹过两边的白杨,发出欢畅的声响正可代表我的心情。

远远看去,核桃树王枝密叶茂,树干苍劲,颇有历史沧桑感。这棵560高龄的核桃每年能结出6000多个核桃。而和田人们种植最多的就是核桃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核桃具有健身益肾,滋肝润肺之功效,所以不难理解当地人把它点为“树王”。
想起来,和田人原来一定是物产贫瘠的,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为何总把果树视为至尊之宝,除了核桃树王,还有和田人尊崇的无花果王,梧桐树王,都是出产丰富的树种。而在汉族地区,物产丰富,崇尚的树种如松树,榕树,都只能用于审美,是更形而上的,而非实用的。
我们在核桃树园里拣落在地上的核桃吃,个大皮薄,果仁饱满,让人欲罢不能;之后去造访约特干遗址,和巡礼葡萄长廊。和田的葡萄长廊架设在公路之上,我们的车就在葡萄架下转来转去。据说最长的葡萄长廊有十几公里长,我们只是走了其中一段而已。
现在虽然已经过了泛滥的季节,但玉龙喀什河的河水还是浑浊不堪,可能是上游的挖掘机还在日夜不停地寻宝引起的吧。在以玉为尊的国度,和田玉早已名满四方,而大肆挖掘的行动也愈演愈烈,使得难得一见的好玉更加珍贵。现在要想找一块旷世美玉好比登天。为此,我专门去逛了玉龙喀什河边的玉石巴扎。巴扎上熙熙攘攘,每人手上,台上,包里都有花色等级不同得和田玉。交易买卖声此起彼伏,各色玉石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这样的集市每天都有,就像我们的菜市场与市井百姓的生活息息相连。和田人已经和玉石连在一起,不可须臾分离了。我在和田到喀什的大巴上看到一位玉石商人,把装有玉石的保险箱紧紧抱在腿上,要知道装有玉石的保险箱是会有多重!或许,正是这种玉石文化的熏陶,对传统的坚守才能深入骨髓,深入灵魂深处? 
我最后去的是洛甫县的吉亚乡,参观艾德莱斯绸的制作过程。除了叹服于蚕丝的洁白柔软,和织工们娴熟的动作之外,我更喜欢那个美好的传说:约2000年前,一位汉代来西域和亲的公主,把一颗蚕茧偷藏在头发里,带到了今天的吉亚乡,并教会当地农民如何养蚕抽丝、纺线织绸。这个传说后来还得到了考古的证明。蚕、桑树和残存的手工纺织工具残件,证明了艾德莱斯绸的古老历史,千年的工艺未曾有过改变,和我后来苦寻而不得的桑皮纸制作工艺一样,都是和田独有的传统手工艺的遗珍。千年不变的手工艺,积淀成千年不变的民风。这就是和田给我的印象,它更像一位淳朴的山里人,面对风云变换的外部世界心神不动,固守着自我。 

傍晚时分,我已经坐在和田巴扎夜市的小马扎上了。烤蛋摊上袅袅升起的轻烟把黄昏的和田描摹得更加迷离,渐渐连背后的大清真寺都变得模糊起来。夜灯初上时,不知从哪儿冒出各色摊点,卖什么的都有,四下里越发热闹。安静地窝在角落里不一会儿,你就完全被这美妙的市井音乐淹没了,完全融入了一个中世纪的市集。吃着甜甜的烤南瓜,我想起了清真寺前好奇的维族老汉,烤乳羊摊前的小伙,卖艾德莱斯绸的俊俏少女,玉石巴扎上的玉石人,善解人意的出租司机。

夜很深,该回旅社了。我拦下一辆驴的,驴蹄声声响在夜深的大街上,也响在一千零一夜的回忆中……
从和田到喀什五百多公里路程,也是黄沙戈壁居多,除了英吉沙和莎车值得稍微停留之外,其余皆可忽略而过。
我站在大十字等候朋友来接我,街上车来人往,楼房林立,时髦的广告比比皆是,已基本看不出和口内的中小城市有什么区别。麦当劳的大“M”招牌几乎让我怀疑我的所在。来接我的朋友和我一样是南方的血统,但在喀什前后呆了十几年,说话都明显带着喀什人特有的腔调,性格中也夹杂着北方人的粗旷和随性乐天。他的朋友也是来自五湖四海,有为了情感而留下的,有随父母而长居在此的,也有为生意而常年来回奔波的。喀什这块热土,百年来不知走过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等;色满宾馆的俄式天花板下,来过大盗斯坦因,来过斯文赫定,现在却充斥着各种肤色头发的游客或探险家。
和大多快速发展的城市一样,改变是不可避免的,但太多的时候,改变却成了一种对传统的摧毁和蔑视。我们坐在“小尕子”餐厅靠窗的位置上,吃着熏马肠等最新疆的风味,俯瞰着窗外灯火阑珊的人民广场。猎猎红旗阵之中间,依稀可以看见毛主席挥着巨大的右手。闪烁的霓虹灯,颇具现代装修风格的连锁餐厅,使我不知今夕身在何处。这个中国和中亚交流的桥头堡,丝绸之路的要津,已经被时代的风吹得有点面目模糊。
艾提尕尔清真寺的清晨。我还是赶晚了一步,最早的晨课已经结束,穆斯林们开始从寺门里鱼贯而出。广场上停着装饰亮丽的驴车,中心的花圃旁坐着些许维族男女,兀自弹拨着冬不拉和热瓦普。广场四周的清真建筑都还嫌太新,唯一可逛的就是清真寺后面的古街。古街上有不少典型维族风格的老房子,我想大概是以前的大户人家居住的吧。可能是清晨天光不亮的缘故,整条街看起来都是暗灰压抑的。年代已久的老房子虽然曾经色彩艳丽,但岁月催人老,在晨雾之中也不免憔悴失色。

路过长长的门廊,过街楼,沿着两旁高耸的土墙走去。狭长幽深的巷道明明暗暗,古老的小巷弥漫着老喀什浓浓的生活气息。清真寺门口的维族老汉用疑惑的目光审视着我,即使我能将他收在我的相机之中,但他和我之间的距离又何止千年。我突觉惊异:是怎样的鬼使神差,将我从时空隧道丢在了这中世纪的小巷之上?

天光渐白,辛劳的老板已经将香喷喷的烤馕摆上案板,翠绿馋人的葡萄就摆在你的脚边,市井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生活以它固有的方式在延续……
香妃墓的火爆或许能说明一个问题:越世俗的东西越容易被大众所接受。凡是与皇帝沾点关系,无论好坏,不管猫狗,都能演绎出一段一段的民间文学。只不过,香妃本身就是一个民族和亲的牺牲品,民间口碑能代代相传也只不过反应大众对民族团结的良好愿望而已。就像我们的梅妃,一个普通的民女,去给皇帝充当性奴隶,自己葬送青春不说,对家国也毫无影响,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象对我们的国粹“缠足”一样,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荣?

香妃墓的价值其实更在于它的建筑风格和格局。它的面积和规格大概也只有诸侯王或一方统治者才能有的。中国人历来重死不重生,身后的排场就是面子。或许在这一点上,维族和汉人保持了一致?香妃墓充其量只是一个家族墓,而与之只有一墙之隔的就是贫民穆斯林的墓园。但两者之间的差异不可同日而语,达官权贵者和平民之间永远有一道围墙,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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