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年作西北行,甘肃,新疆,青海,陕西。一路碰上三个独行的外国人,
先是在敦煌。我和同车来敦煌的南京老人报了敦煌一日游。一辆吉普,我俩再加一个德国人。上午去过莫高窟,午饭后下午去鸣沙山月牙泉。车行一半,司机说鸣沙山门票50元,他可带我们从沙山后面上去,不需要付门票钱了,给他20元就行。我们没理睬,他又说从大门到沙山还有几公里路,很远,而他的车子可开到沙山下,这样就少走很多路,直接可到沙山顶,从那里看全景很美的。听到这,我有点心动,这线路合我意,我就是想上到沙山顶,登高望远。老人不愿意。德国人不明白。我就慢慢解说一遍。他一听即喜滋滋赞同,并马上掏钱。我忙叫他等一会,到了才可给钱。就这样,司机把车开到大门外放下老人,说好回去时间,然后载了我和德国人急速朝小路开去。十分钟后,车停在沙山半山腰,司机说到了,又带我们向上走。这里的确很近,没几步就到了顶上,往下一看……我不由就想喊出声来,真的好美,十分壮美。我们给了钱,司机说了在大门外等我们的时间,走了。我和德国年轻人站在沙山顶上,望着前方兴奋了好一阵后坐下,呆愣愣地就这么看着眼前漫漫一色的沙,沙,沙。这天没阳光,故色彩明暗反差不大,都是暗淡的灰黄色,除了远处山体与山体相交处两条直线以及几个直楞楞硬角,视野里一切都是柔软舒缓的,一条条流畅无比的圆弧线,一如女性体态独有的那些个美妙曲线,又似女性肌肤那般的滑润温婉,赏心悦目,赞叹不已。这里没有刚性,只有柔和,禁不住用手轻轻抚摸了身边的沙。可惜视觉中的光滑圆润之美并没在手指上感得,那只是沙。满目黄沙的中心最吸引眼球的,就是月牙泉。果然如一弯新月,蓝滢滢点缀于灰黄之中,边上是不多不少的树,形成一蓬绿色,簇拥着中间一座矮壮的塔和一组古建筑。鸣沙山和月牙泉,天造地设的一双一对,日日年年长相厮守,互为依伴。坐在那,真想有个人可说说感受,分享那份静、那份美。可惜,没这样个人。那德国人汉语水平有限,尽管他也满脸的兴奋和感动,但几句一说,就知道没法作心灵体验的沟通,那不是仅靠“好看”、“漂亮”几个词汇所能表说明白的。他长的高高大大,挺帅,可惜我不是女孩,不然倒真是一段艳遇了。两个人在如此环境氛围中这么坐着,会有很多话可说。后来下山,近距离看过月牙泉和那组古建筑,按时出门,没碰上南京老人。司机送我俩回敦煌。知道南京老人已回来,已去了火车站,我们放了心。我也向德国人挥手告别,一般礼节性的。毕竟心灵上没有沟通。
第二个是在吐鲁番。火车站离市区好远,再乘汽车去四、五十公里外的市区。到站,我下车人还没站稳,就有人凑上来揽客,60元游8个景点,包车专送,人已凑足就差一个。我跟他走到一旁的面包车看了看,确实只剩一座,其中有三个西洋人,我即上车。车子马上发动,我问邻座年轻人,他是日本人,也不甚明了,又问别人,证实了车费和游程路线,没错。车子驶出市区,向东而去。这车八个游客,颇有特点。一对青年男女是英国人,女的在北京工作,中文说得很好,男的来看她,两人得了假就一起来新疆旅行了。另一个西方青年是瑞典人,独自来游中国,已兜过了些地方。那个日本青年是中日交换留学生,已在哈尔滨学习半年多。还有一对男女,男的台湾人,在广东工作,女的年轻些,四川人,两人已结婚,很是嘻嘻乐乐的。另外一个年纪最大的,常独处,不怎么说话,问几次也没听清是哪里人,像甘陕一带的。这七人加上我,真个是男女老少、天南地北,更还具有国内海外广泛的代表性,像个小联合国了,奇妙的临时组合。八个景点是苏公塔、火焰山、柏孜克里克千佛洞、高昌故城、葡萄沟、坎儿井、交河故城、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群。实际最后那个古墓群没去。在高昌故城,进景点后八人各各分散开自由行动。我往里才走进去没几分钟,落在后面的那个日本青年和几个当地人跑上来叫住我。原来他带了个小摄像机,被几个工作人员拦住,说要没收他的摄像机。因语言的不便,他来叫我向那些人解释一下请求他们手下留情。我就遵他意作了些解释。但工作人员说他拍了,那是不行的,如不没收就得罚款,一个小青年说了个四位数的价,接近这摄像机的价钱了。日本人说他还没来得及拍,刚打开电门,他不知道这里不能带摄像机。我心里有点发毛,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这里不能用摄像机,没见告示,或者可能哪里写着可我们根本就没注意到,说他拍了这是最难说清的,开了电门,也许只有一秒钟,也许已经一分钟,哪说得清,只是这罚款价好像高了点。占着理的说理,有苦衷的叹苦衷,不是亲历者,你很难去充个绿林好汉为哪一方打抱不平,我只能作为传声筒把他们各自的意思互相传递。几遍一说,也觉没多大意思,无能为力,反正他们互相也都明白对方意思了,我最后说了句:他是外国人,不知道规矩看不懂告示你们就谅解点吧,也就走开了。为此事耽搁了些时,我赶紧快步向故城内里走去。后来回到车上,问他,他说被罚了几百元。还好,也算多少给他帮成了一点忙吧。
第三个是在同仁到夏河拉卜楞寺的班车上。车出同仁,我发觉这班车上好像都是藏族人,稍仔细些一个个看过去,除了我,另有两人不是藏族,其余二十多人都是,男女老少,脸色服色一看就是。这条线路这头是黄南藏族自治州,有隆务寺又是热贡艺术发源地,那头是甘南藏族自治州,有大名鼎鼎的黄教六大寺之一拉卜楞寺,往来自然多是藏人。车先沿隆务河向北,一会儿,转向东北方向去。坐我旁边的是个年轻人,非藏族三人中的一个,像是搞艺术的,他带了个一米高的很大的包,睡袋、轻便帐篷可能都带着。我跟他打了招呼,他迟疑了下,缓缓回了我话。哦,他不是中国人,一听说话就知道。再一看他,我马上用日语问了一句,他脸上顿现惊喜,迅速用日语回了话。哦,没判断错。他自然惊异于在这中国西部偏僻之地班车上,会有人用日语跟他打招呼。我也很惊异,或许比他更甚,在这满是藏人的西部藏区偏郊僻野班车上,仅有的三个非藏族人中竟有一个是日本人。我那个时候曾说,在中国广袤土地上无处没有日本游客。仅我这次西北行,就在甘肃的安西和新疆的吐鲁番各碰上一个日本独行客,今天在青海又遇上一个。我国游客蜂拥而去的地方他们会去,我国游客不太去的地方他们也去,或一个团队,或几人一组,或就单独一人。他们自然风光有限,历史古迹少,不少人热衷于甚至沉迷于中国的悠久历史,把我国的秦朝汉朝当作他们自己的先祖一样,中学大学的考试题里必有古汉语,且都是一篇长文,我看了都头皮发麻。接下来我们俩就聊了多时。他是在哈尔滨留学的公派交换学生,和吐鲁番碰到的那位一样,但他中文明显比那位好,所以我们可以用两种各有所长的语言相杂着聊。他个子较高,体态甚好,是现代日本年轻人的典型模样,比他们的前辈强多了。头发很长,扎成一小束在脑后晃荡。除了那个一米高的大包,手上还拿着长长一卷画,所以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搞艺术的。他绝对是个酷爱旅行者,这两年间,他几次独自来中国西部,并以用日本护照在中国边境口岸进进出出为乐事,在云南一出一进,在西藏一出一进,在新疆是两出两进。我知道日本护照在全球很吃得开,可谓通行无阻,想去哪儿说走就走说入境就入境了。他在中国的旅行都是这么的乘班车,住的也是最普通的三人间四人间,十元十五元的,我都不敢这样他却敢。他只有日本的国情经验,跟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他还跟我说了段他的惊险旅程。那是在新疆,他乘上班车要穿越那条世界闻名的沙漠公路,没想到车开到半当中抛锚了,两边是荒凉沙漠,前不着村后不见店,司机修不好,只能原地干等。时间半天一天过去,车上乘客熬不住了,纷纷拦下过路车,一个个走了。他不走,凭了带着的瓶装水和饼干,就这么等了三天两夜,直到派来的人修好了车,他坐着这辆车再重新上路,那时乘客连他仅剩了四人。我问他为什么不搭别的车走?他说我买的是这车的车票,我为什么要再去买张票呢?日本人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朴实,笔直不拐弯,在我们看来或许显得既可爱却更可笑。随着车子的颠晃,他的大包和长画轴被一个半路上来的藏民压坐着了,他几次看看那藏民,欲言又止,我就开口跟那藏民说了说,藏民起身表示歉意。我顺口问那是什么画,他回答说是在同仁买的唐卡,哦,原来也是,跟我一样。那昨天他和我可能就是前后脚的时间差。三个半小时后,车到夏河车站,我和他没多说话,一声“再见”就分头各走各的了。独行者的行事都如此吧,各自都有目标,各自时间都珍贵。没情感上的交集,那就各行其路,互相都明白都理解的。
(202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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