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记录了几个国人，再记几个外国人。依旧只写独行者。这篇单写一人，偶遇的独行者中与她相处时间最长。

        14年在印度。乘火车离孟买去奥兰加巴德看两座石窟。上车，进2A车厢。我上铺，下铺是个日本女孩，即用日语打招呼。她有点惊喜，没想到还能碰上个会日语的中国人。一下聊很多，不停地说，我如此，她也如此。都独个儿旅行，一路没人说话，寂寞久了。她叫绫，东京人，很独特一个女生，大学选了冷僻的老挝语专业，几年里独自一个跑了几次老挝及东南亚。这次是辞掉工作，只为来印度旅行。我说你一个人小心点，印度名声不够好。她说她知道，可朋友中没有意趣想同的，只能独自来了。她又说她叔叔特喜欢中国，一年里去了十次旅行。和她聊得很好，都极喜好旅行，又敢独自出来，这就是最大共同点。她一个女孩，更不容易。聊了一个小时，十点了，睡觉。明天早晨4点05分到奥兰加巴德，得抓紧时间睡一会。调好手机闹铃，躺下，却睡不着。对面上下铺是一对印度男女，我们躺下，他们则坐在下铺铺开报纸，吃起了饭。到站前5分钟，乘务员叫醒我们。刚急匆匆整理两三下，火车已靠站。4点35，晚点半小时。

        出车站，天上正满月。我们商量一下，避开突突车，在圆月陪伴映照下，顺大路向前走，找住处。她一个女孩，必须陪她的。这趟车没几个下车的，外国人就我们两个，有点奇怪，大名鼎鼎两个石窟，是印度古代艺术宝库，世界文化遗产，这趟车时间恰好，怎会不见旅行者？街道空敞，路灯昏暗，没一个行人。两侧没楼，只稀稀疏疏一些矮房。马上看到一家，上去叫门，铁门内睡在地上的老人起身开门，带我们看房，350卢比，普通简房，无热水，wifi晚上开两小时。我没什么，反正天热，但对女孩来说没热水总不甚如意。出来，继续走。不想迎面碰上曾在斋浦尔撞见五次的那对中国年轻人，一阵惊喜。互相询问一番，一起找住处。走一程，未果，前面不知多远才有，且离火车站越远可能性越小。我说还是去刚才那家吧，她同意。我们四人掉头，返回，要了三间房，分头住好。手续很简单，只需填姓名和护照号码，最简单一次。老人问我们要喝什么，我们要了热牛奶，一会端来，一杯下肚，暖心提神。四人坐一起说说聊聊，商量行程。8点，去火车站买票，这是大家都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切顺利，都买到了想要的票。我买了后天下午从浦那到果阿的票，她买了后天早晨北上的票，他们俩买了今晚半夜去孟买的票，因为他们已订好明天孟买去开罗的机票。也因此他俩想一天内赶两个石窟，这样，只能各走各了。

        我和绫乘突突车到汽车站。自此，开始了我俩的两天同游。她英语好，由她询问。果然如书上所说，阿旃陀石窟明天休息，那今天先看它。两个石窟，两个方向，阿旃陀石窟较远，90公里，埃洛拉石窟才30公里。上车，2个半小时后，12点15分到了阿旃陀石窟，下车七、八人。门票250卢比。有个同车来的中年印度人，一下车就过来和绫搭讪，又引介着一起上一辆摆渡巴士，抢着为我们买车票，20卢比一人。车上他一直在说，用英语和绫聊，我怕绫被骗，提起一份警惕。好在他不懂我们说的日语。还好，绫有节制，而且有我这个男人在旁，他不知我和绫关系，有顾忌，两次看向我，打探般问我一两句。快到时，他问绫要联系办法，说可以多介绍些印度景点。绫稍微犹豫一下，给他写了邮箱。他又要电话，绫也给了。他没问我要，他所做一切只是因为绫，我也根本不想给，这样的男人其心思一看即明白。摆渡车开进去约四公里，到了。下车，我和绫走一起，中年人似有点尴尬，想走一起，又自感有点过分，就这么若即若离隔开数米，在视线所及的周围行走。偶尔回转来招呼一句，将景点介绍一二。我俩时而分开，各自看自己想看的。基本是互相等着一起向前，一个石窟一个石窟慢慢移动。绫也真是喜欢看，认真细致，还拍下各石窟的英文说明文字。阿旃陀石窟很精彩，是可以和我国几大石窟相对照着看的，既有相同处，又有不同处，既有延续感，又有分支感。我们看了三小时。在看最后几个石窟时，忽然碰见我在千柱之庙碰到的三人中来自北京的那个女的。一见自然开心，问她，说那两人不喜欢看石窟，在宾馆休息，她一个人来的。呵呵，这等事！自由行来印度，到了此著名景点却又不来看。我们三个往外走，那个印度中年人也跟着一起出来。整个观看中，他好几次和我们“巧遇”，借机啰啰嗦嗦来一番介绍。看来他没用心看，牵挂着我们了，当然不是为我。又一起乘摆渡巴士，中年人又抢着买票，我没让他买。他又和北京女搭话，像似忘了绫。车停在出口处商业街前。短短小街，够热闹，吃喝好几家店，还有几多小礼品类小店。两个女的进店看，想买，最后没买。又说想吃那几样印度小吃，印度人马上附和说好。他找到一店，坐下。我无所谓，随意，北京女积极，高兴坐下。印度人进店，点了几样，薄饼和印度茶。边吃边说，我担心班车时间，看表，询问。印度人再向店里人询问，得知问题不大，有班车。吃完，印度人抢着付钱，不到300卢比，我掏出100塞给他，他拒绝了一下，我坚持，他收下了。我不愿欠人情，谁知他什么样人。真的挺奇怪，热心过头了，让人生疑。有辆小面包车要回奥兰加巴德，司机来招揽我们，车上已有两乘客。印度人问价，砍价，谈成每人150卢比。我们四人上车。小车车速快，也开了两个半小时。先送北京女到火车站旁商街，说好明天在埃洛拉石窟碰面。再绕一圈送我们，印度人确认了我们是住这儿，走了。够累，睡了个好觉，但连续做梦。

        次日7点多，老人敲门问我要喝什么。一会送来热牛奶，20卢比。开门，晨光正洒在白墙上，淡淡一点轻红。这宾馆庭院式，中间小花园，一点草地，一些树，修剪过的灌木，几条洁净石板小径。不等边的四周是一圈走廊和房间，皆平房。这样的宾馆，若整修翻新一下，足可升个级别。8点半出门，我们坐上已有两人的突突车，有点挤了。绫经常独自旅行，转过东南亚，适应性强，没啥娇气。到汽车站，已熟悉，乘上去埃洛拉石窟的车。30来公里，50分钟，32卢比。

        埃洛拉石窟开凿时间比阿旃陀石窟晚，可说是阿旃陀石窟的接续。现存34窟分三部分，南端12窟为佛教，中间17窟为印度教，北端5窟是耆那教。开凿顺序大致是由南向北，这也正好表明了印度宗教信仰的发展变化过程。门票也250卢比。9点40进门。先看南端佛教部分，从1号窟看起。几个漂亮的印度女孩和绫打招呼，求合影，大学生吧。佛教12个石窟看了一整个上午。我喜欢看，绫也真喜欢，所以看得慢。昨天那个印度中年人真的也来了。在16号窟时他找到我们，问那个北京女在哪。我们也没见北京女。她说好今天和另两人一起来。可能没来吧。或许那两人依然无兴趣，她一个人不好意思再度单独行动？印度人有点心不在焉，说了几句，东张西望走出石窟。显然他今天是为北京女而来，不再关注绫。绫旁边有我，北京女是单个人，昨天她的穿着又较简薄。男人心思逃不过男人眼睛。下午四点多，全部看完。十几个男孩嘻嘻哈哈、有点不好意思地要和绫合影，绫自然爽快。她今天俨然成了明星，至少被合影二十次，女的男的都有，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一群一拨的。印度人喜欢和外国人合影，此前已见识，却没想这么强烈，跟我国七、八十年代刚开放时一样。有一张和外国人的合影，可显摆可招摇吧。

        四点半出门。在埃洛拉石窟共呆了七个小时，够仔细的一次观看。到街对面等车。绫跑去路边小店，买了水果吃。问几人，都说我们站错方向了，应在对面等车。我们将信将疑，真记错了？路边有好几辆出租车突突车，司机们围过来一个个报价揽生意。我们不会去乘。几分钟后来了车，没停，开走了。又来一辆，仍没停。有点奇怪。接着又先后开来两辆，我伸手拦招，还是不停，有个司机还向我摆摆手。怎么回事？我们上午就是在这里下车的呀。无奈，我回门口找警察，说我们要回奥兰加巴德，在哪等车？年轻精干的警察带我回到路边。说也怪，警察这么一站，那几个出租车司机都识趣地退开了，知道没戏了吧。五分钟后来了辆车，警察一伸手，车停下，女售票员伸头说车已满，并打开门，确实站满了人。警察看看我们，作罢。就这么，警察一直陪我们站着，时而用英语和我们聊说几句。又几分钟，来一辆，这车空了，警察让我们上车。我连声道谢，真心感谢。印度警察，管用，这是此行切身体会。“有事找警察”在印度绝对正确。一张外国人脸还是管用的。

        车上人不多，我们坐下。我买车票，给50卢比，女售票员嫌不够，还伸手问我要。我看车票上数字，印文，看不懂，但我们早上来时才32卢比呀。旁边人一口一个“六十”、“六十”。我掏出几枚硬币给她，她笑笑，似乎仍不够，我又拿出纸币，给一张10，看她反应，再给一张10，她这才满意了，找给我6卢比。哦，恍然大悟，她是算我们两个人的票，64卢比嘛。是我弄拧了。跟在越南那次一样了。回到汽车站，再乘突突车去火车站。跟绫说，找个地方吃饭吧。我们中午没吃饭。火车站旁没啥像样店。找到昨天那对年轻人介绍的店，进去。没看到他们所说的那几样，就随意简单吃些吧，饼和饮料。没有酒，有酒就好了，毕竟同游了两天。可两天里饭都没好好吃一顿，明早就各走各的了，她北上，我南下，继续各自旅程。吃完，在车站附近走走看看，各买了几样零食，备着。7点半回住处，跟绫互道晚安，保重，小心，一路顺风。她明早7点多的火车，6点得走，碰不上了。一个同游了一程的很好的游伴。

        5点醒来，又睡，迷糊中好像听到隔壁女孩开门和人说话声。再醒时已6点40，马上起来，赶早为好。老人7点来敲门，又问我要喝什么，依旧那么热心。我仍要了牛奶。东西已全弄好，马上可走，可等了些时不见送来，不想喝了。时间不容等，走吧，反正钱已给。背起包，最后打量一下房间，这时老人来了。我接过牛奶。他说女孩已走了。我知道。我已看到隔壁房门大开着。牛奶很烫，老人要去拿玻璃杯让我对倒，我谢绝了。喝完，告辞。老人说了些话，我没听懂。走到门口，一想，或许他是问我要小费吧？可刚才让我等那么久，有点来火，没返回给钱。走一程后，心已平，想想老人也不容易，那么热心，应当给的。有点懊悔。

（2020.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