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东京,时不时看见天上飞过一两只黑黑乌鸦,堂而皇之,招摇一掠,也常见它们栖息于树上,传来三两下“呱呱”叫声。若到街心小花园稍坐,想喝点饮料吃点面包,又会扑啦啦飞来愣头愣脑几只,全然不怕你,就在离你很近处站定,看看你,再看看掉在地上的面包屑。更多时候,会看到三五一伙的乌鸦们围在垃圾箱上、垃圾袋旁,用利嘴凿着撕着,寻吃食物。
看到这些,当然很奇怪,因为我们历来视乌鸦为不吉利、晦气、背运之鸟,落到屋上门前是定要马上赶走的,它和喜鹊正好象征了相反意义。我去问日语老师,她回答说日本人也不是喜欢乌鸦,只是没理由去怎么样它,完全是随其自然而已。
我们的历史太悠长,文化根底太深厚、太庞杂,什么都有源又有流。像占卜算卦、求签解谶,长期在民间广为流传,绵延不绝。有了看相算命之应求,许多自然现象就被牵扯进去,当作依据,以顺应人们普遍的心理需要。乌鸦这一身不讨人喜欢的黑色,不甚悦耳的叫声,也就恰好被利用,成了倒霉事的代言。乌鸦生在我国,实为它的不幸矣。
遥想几十年前,我们曾认定麻雀是害鸟,全民动员,敲锣打鼓,以让续飞能力不强的小小麻雀无处停留歇脚,力求将其赶尽杀绝。麻雀何罪之有?说是与人争食,威胁到了人的生存。人类自己不控制人口,造成粮食紧张却把责任推到了小小麻雀身上,那时的思维真是好笑。怎么不说是人类抢夺了麻雀的食物、来个自我批评呢?人类捕杀了那么多动物,作为自己的口食之需朵颐之快,这跟动物间的相互捕食并没多大区别,却从来不反思不自责。
乌鸦由于长期以来一直被我们驱逐,生存境遇不佳,数量不多,即便食物和人类也有相同,终归微不足道,因而没被列入和麻雀同罪的黑名单。“内部矛盾”未上升到“敌我矛盾”。
也为乌鸦仔细想过,除了形象不佳,叫声不悦耳,它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罪过了。再回头想想人类自己,不是也有红黄白黑棕之肤色的不同?不是也有清脆悦耳和沙哑破锣之嗓音的区别?其实,那不正是世界的精彩处和万物的互补互衬嘛。
生在东京的乌鸦是幸运的,可以和其他各样鸟儿一样的自由自在,过自己该有的那份生活,正常走完自己一生旅程。不过,也许没了制约,没有天敌,或许乌鸦的生存繁殖力过强,后来一段时间里,东京开始为乌鸦的越来越多而烦恼,想办法来控制乌鸦的数量,以回复到人能容忍的平衡状态。
我们这边,随了社会发展,观念和认识也开始转变,对乌鸦已不那么厌恶排斥,这两年,小区里偶尔也能看见一两只,尽管还少,总归也有了它们的一席之地。
但愿,乌鸦在我们这里也能尽享它作为鸟之一员的那份自由和快乐。(2009.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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