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悉吴冠中老先生已于昨晚驾鹤仙去,特以去年写下的文字来寄托我的一份哀思。(2010.6.26.)
吴冠中:我负丹青!
日前去美术馆看了“我负丹青-------吴冠中捐赠作品展”,在那里呆了近三个小时。
我不搞画,但喜欢看画,因为艺术是相通的,尤其音乐和美术。遥想三十来年前,我们刚向西方艺术打开大门,世界古典名画第一次来展出时,我就曾去文化广场通宵排队买票,那一幕盛况很多人都不会忘了的。
吴冠中,如今已届九十高龄,以前没好好看过他的画,前些时因为他向新加坡捐赠113幅画,而遭到愣头愣脑愤青们的指责辱骂,这次就定要去看一看,亲眼感觉一下这位在去年“胡润当代艺术榜”中市场身价最高的老人的画。
画展共展出作品160件,是吴冠中捐赠给中国美术馆、新加坡美术馆、香港艺术馆、江苏省美术馆和上海美术馆众多作品中的一些重要作品,包括了油画、国画和素描写生。
我看画和普通人一样,依旧是很现实的从实际观感中去寻觅美的诱惑,对于那些过于抽象的东西还是不那么赏识。记得在日本时曾去箱根看过毕加索美术馆,面对了洋洋几百件价值连城的大师的作品,也没引出我多少的兴奋和感动。
都说吴冠中的画在油画的民族化和国画的现代化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一点是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那些素雅淡静的写意式油画,确实精彩绝妙,比之西方写实油画多了几分灵性的抽象,比之我们的传统水墨又多了几分原始的真实,若套用一句“洋为中用”,这就该是了。而他在刀法运用上的一些创新,更使得线条与色彩光泽在表现活性植物方面尤显出别样的明暗逼真感。再到楼上看他的水墨国画,在一派的淡淡静雅中,笔触是更简洁了,色彩也更浓缩了、概括了,那些艳丽的花儿在他笔下更艳丽了,那些素朴的白墙黑檐,仅简约的几笔,白得更显了白黑得更显了黑,含蓄而余韵无尽。展览中为数不多的他的一些素描写生作品,最让我惊叹,就一枝钢笔,就靠了单色墨水,却把大山、大树、水石、园林,描画得那样精美,出神,让人叹为观止。
展厅里大荧屏上播放着媒体对吴冠中的访谈录像,有央视的,也有凤凰卫视的,我在那儿站着看了一个半小时,深深地被吴冠中的真挚坚韧而吸引,被他的执着不屈而感动。想当年,他以美术专业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公派去法国留学,4年后选择了回来报效刚成立的新中国,却没想到正撞上艺术的失意年代,屡遭不幸,一直熬到五十多岁才真正开始握笔作画。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就这么被不明不白消磨浪费了,这对一个执意献身于艺术的人来说那是多悲惨的事啊。此后,他将憋闷在心底的创作欲望创作构思倾泻于笔下,“怀孕”了那么长久的作品一幅幅降生问世,果然,一幅幅的意韵深远,有诗意,有灵魂。不过,艺术和政治的关系始终困惑着他,他只能放弃人物,放弃可能牵涉政治的那些题材,转而倾注全力于只画山水自然、树木房子,由此,才使他在山水自然画的画技改革创新中大获成功。可以说他失去了很多,却也因此得到了很多,说句不那么恰当的比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失必有得也。
他原本喜爱的是文学,看看那些他写在画作旁边的题记、注释,就可知他自小打下的文学功底的厚度,那分明就是一首首的散文诗嘛。他说过,那么多画家的社会功能抵不上一个鲁迅,“我不该学丹青,我该学鲁迅,少一个鲁迅中国的脊梁骨会软很多。”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切身感受,也是他一辈子的心态,看看他以雄浑浓墨写下的内涵丰富的“民族魂”三个字,就足可明了他的真心。
他是江南人,说话夹着吴侬软味,但语意坚决,语气铿镪,因为他视艺术为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依旧还有困惑。他是一位让人敬佩的艺术大师,一位率真得还像孩子似的真心灵、真性情中国老人。他将自己的画作称为“女儿”,如今他已将“女儿”嫁得差不多了,他已经淡定了,作好了交代。
他已老了,但精神未老,壮心不已。那一代的大师们先走的走了,健在的也寿增人老。下一代的大师何在?他们能无愧于大师的称号吗?
吴冠中一直念叨着老师的话:艺术有两类,一类是感人心魂的大路艺术,一类是娱人耳目的小路艺术,你们选择走哪条路?因为了这句话,吴冠中一直在说:我负丹青!不过,他还常常补说一句:丹青负我!
“我负丹青”,无奈的愧疚;“丹青负我”,壮志未酬的抱憾。一声叹息!(2009.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