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深,眼看冬天即将来临,再不出行,这一年又会在淡淡静静中过去了。遂下了决心,将股票搁置一边,乘上K290次火车,西行去四川,这是年初就想好的计划。
这也是我时隔两年后的再度远行。因为已按自己的标准走遍了全国,大愿已了,大梦想已实现,人就有些懈怠,心也平添了惰性,正好又赶上这一两年股市大红火,牵扯着心割舍不下,不愿放弃机会,也就在家老老实实呆了两年,其间只是近距离去过几次相邻的江浙之地。
这次主要想去四川、重庆,然后从广西转回来。虽说早已去过,大景点也已看过,但那片古老巴蜀土地上那群古老小城市,其历史风貌、人情世俗一直很强烈地诱惑着我的探究欲,不去亲眼看看心里老觉着不安生。
我算是心细者,一人在外四处游荡久了,自然就会时常顾及到细节小事,不过这次出门却出了个小纰漏。车是9点半的,起床、洗漱、早餐,时间很充裕,再笃笃定定整理好一切携带物后,背上包离家去车站。待走出小区站到大街旁,我习惯性地再一次心内默想一遍所带物,舌头一舔,发觉不太对,哦,牙没戴上,晚上取下放在杯里忘了。忙返身往回走,迎面看见家人正拿了我那几颗仅有两个多月历史的假牙气喘吁吁跑出来。呵呵,身外物没遗忘,身内物倒落下了。
正是上班时间,地铁里人很多,几个车站都有人没能挤上来,其实车厢里并不很拥挤,都堵在门口了。周围自然多是年轻的上班族,四下一看,发现男青年很少系领带,十分之一都不到,即使穿了西装衬衣也不系,有点奇怪。此时不是夏季也不是冬季,正是最适宜穿西装系领带的时节嘛。而女孩也都是随意性的各式衣服,没有一个穿正经上班套装的。记得在东京,上班时分的车厢里十有八九的男性都是西装领带白衬衣,一年四季都如此,女孩也多是穿正式套装,那是标标准准的白领们、上班一族。
地铁停过几个商务搂集中的车站,车厢里空荡荡了。
出地铁,从楼梯上到地面,靠墙处站着几妇女,嘴里不停念叨着“发票、发票”。每次走这段路都会看到这样场景,已不知延续多少年了,这类可能损害国家财政税收的事,似乎从来就没人来认真有效管理过。不过,地面上叫喊“苏州、无锡,马上走”的倒票黄牛没见着,可能不是休日吧。
火车上人也多多,站了不少人,他们都是短途客,南京以前都下去了。长途客大多是回家的四川人,一个个大包小包,行李架上座位下全塞满了。徐州又上来很多人,也多是回四川的,他们说,现在已这么多人,到春节怎么办啊!坐我对面的女性是洛阳人,退休后到上海来打工,现在回家去就要到过完年再出来了。春节呵,中国人谁都不会忽略的节日,每个人心中那都是个天大的日子。
我的邻座是广元人,家在农村,已中年的他有三个孩子,不用问,上面两个肯定是女孩,老三是男孩。果然是。中国广大农村中旧的习俗观念仍然占据着多数人的头脑。他在上海打工,当保安,为了孩子上学,他把烟戒了,而且真的戒成功了,很不容易,不过他却嗜好了酒,在车上就见他从旅行袋里拿出来一罐罐的啤酒,就着花生米、豆腐干和在站台上买的烧鸡,下午到晚上断断续续地喝下了六罐,如此这般,戒了烟却嗜了酒,省下烟钱却去付了酒钱,像是以毒克毒,结果有什么两样?我们相邻的几人都说他,这烟是白戒了。
车过南京,苏皖地界上的稻刚收割完,田地里留下一排排的稻茬,有些已种上了小麦,绿油油一片,如茵茵草地一般。小小麦苗在寒风下过冬,又不怕霜打,这是有些难以理解的。那洛阳人说,河南的小麦秋天种,过一个冬,来年初夏收割,再种玉米,一年也是两季,但由于在地里时间长,所以那面粉就特别好。她说着,一副自豪神态。
车出宝鸡,即上秦岭,连续穿过好些山洞,在一小站停下,让车,这里是单线。天大亮时,车到秦岭站,又停,一停就是半小时。我选择乘这趟车就是想换个和上回不同的时间来看看秦岭山色。上次是02年秋,车过秦岭是下午,我在秋阳下饱览了秦岭秋色,一阵惊艳感,坐车上就顺手写下了四句诗:清溪婉曲伴车游,几缕青烟岭下浮。乱眼红迷心欲醉,斜阳染透一山秋。
从秦岭站开出,看到了上次看过的山景,但迟了二十来天,山色明显不一样了。上次来时还看到了秋山的艳艳红黄色之尾声,这回可全是枯黄色了,只有松树还绿着。那条印象很深的小溪仍然游荡在车窗两边欢欢地伴车同行,但水少了些,远处山脚下迷人的袅袅炊烟这次没见着,却有了些淡淡的晨雾。到一小站,车又停了。
新上来的那个延安人说,今年八月延安下了雪,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咄咄怪事。这天气真的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车在秦岭上蜿蜒缓行,时不时能在山顶上山腰上、零零星星多多少少见到些房屋和农地。
火车渐渐下山,山洞多了,公路就在铁路旁,见到了好些玉米地,玉米棒已掰了,杆还直立着。看到路旁有块“通天河旅游风景区”的牌子,反正山中有水,或水中有洲,都可成风景,亦可成旅游区,这是大自然奉送的,如今谁也不会错过浪费这么个白得的便宜。当然,这都是根据各地区自身的自然环境条件而自说的,与别处的是无可参照比对的。
在红花铺又停车。这里的树还没枯,坡壁上留有着一排窑洞,想必以前曾住人的,现在该都住到那一边的红砖房屋里了吧。卫星天线很多,看来这里还有点闭塞不便。
车厢里装有六块荧屏,反反复复放着那几段娱乐节目,没什么人看,多数人离得太远看不清。广播则少多了,新闻一次都没转播。
9点多到了凤州站,一停又是20分钟。对于整个全国铁路而言,其实提速并不是多大难事,像这条线,只要减少停车次数和停车时间,或者改单线为复线,即可将全程运行时间缩短几小时,那且不是就大大地超额提了速?
开行15分钟,到了凤县,没停。看到了嘉陵江,这该是它的上游段,已与铁路相伴了好一阵,还将一路相伴到广元。
快11点,略阳尚未到,山色已明显不同了,渐入秦岭之南了嘛。山上依依稀稀还斑斓着,暗暗的红色,暗暗的黄色,还有些白白的棉球样花,许是野棉花吧?嘉陵江不再是小溪状,宽了大了,淡幽幽草绿色,成了像模像样的江河,恰如一个人从童年进入了青春发育期,身心内外都焕发出勃勃活力,欢欢地向南扑去。
山洞更多了。待见到白水江站,知道又拐回了陕西,刚才那一小段是行驶在甘肃境内。而在一边相伴着的嘉陵江则绿滢滢地越发好看了。河道上一半是石滩,都是炸山炸下的小石块,棱棱角角的,或许多少年后它们也会被冲刷成圆圆滑滑的鹅卵石吧,但那是遥远到不知需要多少年的事,等下一个轮回的新生人类吧。
车到略阳,出太阳了,山色也枯黄了。
略阳,一座风情别致的小县城,三年前曾来过,虽只停留了两小时,但印象很深。那天的清晨晓色中,我以比别处都便宜的价格乐滋滋地吃了汤团、油条、豆浆,又在清静小街上踱步,看一个个背着竹篓的妇女,感得些许少数民族风情,恍若身在湘西了呢。后来坐车去勉县,看到了与岭北全然不同的岭南的山色风景,气温和湿度的体表感觉也完全不一样了,果然如同隔了一个季节。也明白了秦岭之所以成为中国地理南北分界线的理由。
车从略阳开出,同嘉陵江一起,在两边山崖的陡峭直壁夹缝中一路向南入川去。这火车是在崖壁上开出的山道、山洞中蜿蜒穿行,蜀道果然难行呵!江面又阔了些,像似要摆脱困于山谷中的束缚憋屈,掀起了些突围的急迫感,更有样貌气概了。
这样的路延续了好长一段。待车进入四川境内,乘客中气氛活跃起来,对大多数人来说,熬过了一天一夜,终于要到家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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