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在街上偶遇好多年没见了的老同事。是他先看见我,当我从余光中感觉迎面一个人走到我左前方几步远时突然停下了,就将目光转过去,即看见了正直直看着我的他,瞬时,我们俩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是当年我们叫惯了的那种亲切称谓。然后是握手互相问好,就站在路边说了起来。
他算得上是我的老前辈了,是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的老文化人,五十年代反右时被划定圈进,一关好多年。后来虽然出来了,为弄个落实政策事又煞费周折许多年,等到问题解决已是快退休的人了,只能作为借用来到我单位帮着做些事。也就是那时我们相识成了同事,共事了三两年。
他是北方人,脾性耿直爽快,我们相处甚好,还一起去远方出差了一回,留下一段极具回忆价值的行程。不过很明显,他的心情并不怎么舒畅,这么个年纪了又有过那么些资历阅历的人,却是临时借用,只能做些具体帮手杂事,大小决策事都需听命于他人,心情自然怎么也不会好的。但毕竟有过了那段坎坷经历,所以他也不会表现出怨言不满意,总是兢兢业业地完成该他做的那份事,只是偶尔发过几回脾气,那一刻是铿镪大声,据理指责,整个房间都被震得嗡嗡的。
后来我出国了,之后就只很少的照过一两次面,都是仅仅来得及打个招呼。
久别重逢一聊起,一会就过去了十来分钟。我望着已届八十高龄满头白发精神尚好的他,几次想提起些别的话题,可他一概都没接,依然只说着他自己,每天就是看电视,隔几天跑医院拿些药,一两个月去参加一次老同志学习,其他窗外事什么也不关心了。好在钱还不算少,有补贴,够用了。
我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酸痛感,时间弄人,时间改变人,时间修理人,时间是把锉刀,时间是把刻刀,时间是把削刀,时间还是把切割刀。
他说他要走了,举着手里一袋药,要去赶大卖场的班车。我说那留个电话,好找个时间再说说话或者我哪天去拜访他,他谢绝了。他已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需要了,谢绝时依旧是我以前早已熟悉了的淡淡而爽朗的笑,略迟缓了些的眼神里隐隐闪过几丝干涩。我语塞了,心里有点闷,跟他握了握手,连着多说了几遍“保重!保重!保重!”
他走远了,只回了一次头,脚步虽缓慢了些,还算健朗。我一直在原地站到看不见他,心里默想,不知下次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2006.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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