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云贵(13):西南联大旧址-云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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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西南联大一直有些关注,不久前听岳南讲南渡北归(正略读书会:岳南讲“南渡北归-中国知识分子与爱国主义”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f066200102dyvo.html),这种关注更加强了。利用这次机会,去云南师范大学寻访旧址。
在陆良看大觉寺很是高兴,逗留时间久了点,到昆明已经过了12点,久违的甘霖,一阵紧似一阵。我却全不在意,很有几分激动地,冒着雨,一一匆匆看过。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全面入侵。为保存国家的教育精华,华北及沿海许多大城市的大学纷纷内迁。其中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和私立南开大学先组成长沙临时大学,后于1938年迁到昆明而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设立文、理、法商、工、师师范5个院26个系,两个专修科一个选修班。1946年5月,3校迁回原址,作为对云南八年支持哺育的回报,师范学院留昆明独立设院,改称昆明师范学院,1984年更名为云南师范大学。
西南联合大学与中国抗战共始终,校歌说的真切: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城三户",壮怀难折。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最近几年,对于西南联大的关注和研究在不断地升温。三校北归后有不同的际遇,与西南联大相关的师生们也有着不同的人生命运。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曾经于西南联大就读的何兆武,在《上学记》中总结了西南联大学生的三种命运,一种是搞学术的,努力向学,无论在国内或者在国外,都已是名家;一种是参加民主运动或搞政治活动的,后来大多成为大小领导;一种是普通的第三类,“或者做教师,或者做点什么别的工作”。南开大学化学院教授、院士申泮文统计,1938年至1946年期间,西南联大的理学院和工学院中,按教师和学生的总人数计算,平均每12位师生出产一位院士。地学(地质、地理、气象)三系,院士成材率高达8:1;文科院系则没有这么幸运。1952年社会学系被取消,1978年恢复时昔日研究社会学的健在学者多已超过80岁。除了上面归纳的,也有为数不少的校友因为这段经历、因为后来的远征军或二战盟军美军工作经历,默默地承担起命运的重荷,却以耄耋之年依然书生意气、指点江山。如同有研究者指出的,西南联大知识分子群并无组织、纲领,也没有多少联系,“用群体概括是在抽象的意义上注意到他们价值观的一致性”。
在当年的西南联大学生中流行着一幅对联,上联是:如云,如海,如山;下联是:自如,自由,自在。对此,美国的研究者易杜强说,“我特别钦佩西南联大人在政治、经济压力下仍然能够坚持不懈地追求民主、学术自由、思想多元化,以及对不同意识形态和学术观点的包容。这种价值,是最佳的中国传统和最佳的西方传统的相结合,它不仅是中国大学最鲜活的血液,也是全世界的。西南联大人使得这种原则成为了西南联大不可分割的部分,也是西南联大能够在漫长而黑暗的战争年代中存在的基础,这确实是一个非凡的成就,在世界教育史中写下了独特的一页”;“在一个国家生死救亡的关头,还有人肯定学术自由以及多元性的价值,是非常了不起也非常少见的。”易社强觉得在这一点上,中国迄今还没有一所大学能够超越西南联大。
除了那些声名卓著的院士,西南联大其实还有很多影响深远又迥异的人士。岳南屡屡提到了穆旦,但只是在这次追寻中我才更深理解了他的感受。穆旦1942年参加远征军,在野人山死里逃生。与大部队失散之后,“他给死后的战友的直瞪的眼睛追赶着”,一度断粮达八日之久,在原始森林里孤独五个月。战争结束后,穆旦回到西南联大,却绝口不提野人山中的经历。他的朋友王佐良说,“只有一次,被朋友们逼得没有办法了,他才说了一点,而就是那次,他也只说到他对于大地的惧怕,原始的雨,森林里奇异的、看了使人害病的草木怒长,而在繁茂的绿叶之间却是那些走在他前面的人的腐烂的尸身”。穆旦的诗风在走出野人山之后发生剧变,从芝加哥大学毕业后他义无返顾地决然回国。然而他逐渐发现,即使在野人山都可以写诗,现在环境却已经不允许了,他潜心于翻译,本名“查良铮”取代了笔名“穆旦”为人所知。然而,1958年他仍然成立“历史反革命”,“接受机关管制”。穆旦的声音消失了。直到1980年《诗刊》刊出他的遗作,读者们才知道他已不在人世。最后的年月里,穆旦疯狂翻译国外名家作品,同时不无迷惘地说,“该译的都译完了。译完了又去干什么呢”。重新发现穆旦的工作由他西南联大的同学们完成了,《穆旦诗全集》终于列入出版计划,王佐良写下序言,终于在了却心事后告别人世。
黄仁宇也是西南联大的。1937年,南开大学电机工程系的大二学生黄仁宇入伍,随着部队飞越驼峰,降落在缅北的土地上。在反攻缅甸的战斗中,黄仁宇成为一名战地记者。他喜欢一种新的书写方式,在和普通士兵的战斗和生活中发现更生动的景象。“枪响炮飞之下,许多蝴蝶还在树林内来去;一场剧战之后,阵地的突然沉寂,工兵架的小浮桥在河上生出倒影。”他对战争进行了适当的虚构和渲染,每一篇报道都像一个完整的传奇故事,这些半小说体式的战地通讯,在1945年结集出版,成为黄仁宇的第一本著作。1945年抗战胜利后,黄仁宇远走美国,成为后世研究领域言必称之的重要学者。
有一篇文章(http://news.ifeng.com/history/2/200710/1023_336_269417_6.shtml)让我读后不能平静,其中说:
在一个又一个略显昏暗的房间里,我握紧西南联大校友们的手。那些手依然在坚定地把力量传递给我,九十年的光阴,倾覆如指间的流沙。
这些年近九十岁的老先生,昂着胸膛端坐着,很少会向后倚在沙发上。他们侧着耳朵,努力捕捉着我问话中的每一个字。。。
于他们而言,西南联大是一个回不去的精神故乡,更是一场不能逆行的青春纪念,
是什么在助长我们遗忘的速度?。。。除了历史,蹒跚学步的我们,早已一无所有很多年了。
久旱的昆明那天普降喜雨,滋润了树木花朵,使它们更加葱翠和艳丽。
邓颖超题名的纪念馆。

当年的教室,也是梁思成林徽因这辈子设计的最简单最不科学的建筑,房顶是铁皮的,在雨天会响着嘀嗒声。
1944年,学校财政困难,被迫将校舍铁皮屋顶卖掉,换成茅草顶。
若干名牌头衔。

上端是雕刻,下端是悼诗集。

马识途是知道的,特别是《清江壮歌》,也曾阅读多遍,但过去不知道他的西南联大背景。他1915年生于重庆市忠县;1945年毕业于昆明西南联大学文学系;历任鄂西特委书记、川康特委副书记,四川省建设厅厅长、省建委主任,中国科学院西南分院党委书记,四川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四川省人大副主任,四川省文联主席,四川作协主席,中国作协理事等职;1935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清江壮歌》、《夜谭十记》、《沧桑十年》,纪实文学《在地下》,短篇小说集《找红军》《马识途讽刺小说集》等。
查了一下,还是没弄清这个碑的由来。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是在经历八年抗战烽火离别西南时所立-即使在近70年后的今天,我们也能想象他们那时的心情是何等的复杂;
纪念碑却一度被乱草掩盖。如今已很有名的戈叔亚1979年进入云南师范大学就读,在杂草丛中发现这块碑时,它已多年疏于保护。他用“光辉灿烂,绝子绝孙”的激烈话语做过论断。
正面是冯友兰所撰碑文:
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原设北平,私立南开大学原设天津。自沈阳之变,我国家之威权逐渐南移,惟
河山既复,日月重光,联合大学之战时使命既成,奉命于三十五年五月四日结束。原有三校,即将返故居,复旧业。缅维八年支持之苦辛,与夫三校合作之协和,可纪念者,盖有四焉:我国家以世界之古国,居东亚之天府,本应绍汉唐之遗烈,作并世之先进,将来建国完成,必于世界历史居独特之地位。盖并世列强,虽新而不古;希腊罗马,有古而无今。惟我国家,亘古亘今,亦新亦旧,斯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也!旷代之伟业,八年之抗战已开其规模、立其基础。今日之胜利,于我国家有旋乾转坤之功,而联合大学之使命,与抗战相终始。此其可纪念一也。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昔人所言,今有同慨。三校有不同之历史,各异之学风,八年之久,合作无间,同无妨异,异不害同,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终和且平,此其可纪念者二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天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斯虽先民之恒言,实为民主之真谛。联合大学以其兼容并包之精神,转移社会一时之风气,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此其可纪念者三也。
稽之往史,我民族若不能立足于中原、偏安江表,称曰南渡。南渡之人,未有能北返者。晋人南渡,其例一也;宋人南渡;其例二也;明人南渡,其例三也。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乃能于不十年间,收恢复之全功,庾信不哀江南,杜甫喜收蓟北,此其可纪念者四也。联合大学初定校歌,其辞始叹南迁流难之苦辛,中颂师生不屈之壮志,终寄最后胜利之期望;校以今日之成功,历历不爽,若合符契。联合大学之始终,岂非一代之盛事、旷百世而难遇者哉!爰就歌辞,勒为碑铭。铭日:痛南渡,辞官阙。驻衡湘,又离别。更长征,经河泽。望中原,遍洒血。抵绝徼,继讲说。诗书器,犹有舌。尽笳吹,情弥切。千秋耻,终已雪。见倭寇,如烟灭。起朔北,迄南越,视金瓯,已无缺。大一统,无倾折,中兴业,继往烈。罗三校,兄弟列,为一体,如胶结。同艰难,共欢悦,联合竟,使命彻。神京复,还燕碣,以此石,象坚节,纪嘉庆,告来哲。
背面刻着参加抗战的八百学子的姓名。这是一份并不完整的名单,却也因为时间的磨砺而变得足够扑朔迷离。许多学生甚至尚未毕业就投笔从戎,校方承诺,他们随时可以回来复学。最大规模的一次参战潮,发生在1943年,响应号召的全国知识青年参军抗战,西南联大1944年的几乎所有男生毕业生,都应征入伍,为盟军担任翻译。
这位烈士是我们熟悉的一位专家的舅舅,当时只有20岁左右。

一二一烈士墓道前有两根石柱,顶端是鲜红的火炬;石柱基座上,刻有闻一多先生撰写的《一二、一运动始末记》,



最近几年被广泛反复引用的梅贻琦的话:“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梅贻琦、蒋梦麟、张伯苓雕像。有中新社的稿子中说:“三位联大校长的雕像依然凝视,雨水从他们眼中拖出两条细长的线,沿着面颊滑落。”包藏了如此的悲凉和无奈!
那天在这个门口没有来及下车,从网上下载这张照片。
西南联大校训。
清华西南联大领导人,左至右:施嘉炀、潘光旦、陈岱孙、梅贻琦、吴有训、冯友兰、叶企孙

1938年8月9日,西南联大聘请梁思成(左二)、林徽因(左四)为校舍建筑工程顾问。联大期间,他们携子女梁再冰(女)、梁从诫(男)与联大教授周培源(左一)、陈岱孙(左三)、金岳霖(左五)、吴有训(左六)等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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