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 魄

　　韩寒什么时候变得温顺起来？在出尔反尔的悬赏、色厉内荏的赌咒和悄无声息地撤诉之后，韩公子就成了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这与他之前睥睨一切“谁也别装逼”的酷爆无羁形成了太大的反差。
　　一直以来，韩寒都是手握着铁锤，无情锤击他满眼所见的钉子。而每一个追随韩公子的庸众，内心都深藏着一片砍刀或一块板砖。他们拥戴韩寒，是因为在网络上的韩公子有着更高的表达技巧，再加上别人无法企及的大喇叭，轻轻一“喂”就能群山回荡。在这个人心愤懑的现世，韩寒充满挖苦和消解的议论是得来容易的心理按摩，让庸众们无人照料的心田承蒙了滴水之恩。
　　韩寒从来都是一个破坏者和挑衅者（他或许觉得“杀戳”这个词更符合自己的身份），在破坏和挑衅的过程中被同道或围观者立为偶像和旗帜。破坏者、挑衅者和杀戳者都不寻求共识与和解，他们要输出愤懑、嘲笑和不屑，他们从来不打算敞开心窗，让善意的阳光给自己送来小清新。即使是对优雅无争的“哥哥”也会送去了“没死磕，但磕死了”的嘲解。
　　在这个犬儒主义价值观盛行的现世，韩寒的杂文是这种任意消解既有价值和尊严的代表——既然这个世界是如此荒谬和虚伪，那么我们也就没有任何必要心怀悲悯和敬畏。维基百科也是如此解读犬儒主义：犬儒主义者的彻底不相信表现在，他们甚至不相信还能有什么办法改变他们所不相信的那个世界。他们把对现有秩序的不满，转化为一种不拒绝的理解，一种不反抗的清醒，一种不认同的接受。“既然世界是如此大荒谬，大玩笑，我亦惟有以荒谬和玩笑对待之。”如果说博客韩寒有一种非理论化的犬儒直觉，那么，“韩三篇”就是犬儒主义价值观的临峰绝唱。上至公知下至草民，终于在这个犬儒主义价值观盛行的现世，被获得了特别话语权的韩寒照单全收，俘为拥趸。
　　但毕竟，从上世纪80年代光照而来的理想主义并未灭绝，对人性价值的信仰，对心灵自由和自序的认同，使得中国民间还是有不少人秉持理性的力量，坚信中国人的精神家园可以经过开垦，从荒芜变得生机无限。就是由于如此的共识，让他们的真诚和彼此认同成为可能。
　　犬儒者们当然不会从这样的视角来看待对韩寒的质疑，在他们看来，在这个根本上就是虚伪的世界，就没有必要也没有办法计较真与假，所有号称打假的人都不过心怀鬼胎——你们没有那么崇高，这本来就是个低贱的世界。身为犬儒者的意义就是与这个低贱的世界厮混相守，并且注释它。
　　韩寒现在确实受到了围剿。犬儒者说这是低贱的世界在展开，而质疑者却自认他们是在播种真实的种子。
　　韩寒却在舔舐伤口，在《写给张国荣》中力图表现真诚。而他却还是在污名化质疑者，在《光明与磊落》中极尽详细地将质疑者描述为穷凶极恶地力图对他人身迫害。
　　一个自洽的犬儒者应当是不屑于“光明”和“磊落”这样的字眼的。受伤之前的韩寒倒不愧为偶像和旗帜，当他在街上遇见“光明”和“磊落”两兄弟时，一准还是那句“谁也别装逼”。路金波没有能力把韩寒带出困境，看看《光明与磊落》这书名，真是太装逼了！把“真诚”搞得诚意全无。
　　一个人是无法割断自己的历史的。犬儒者韩寒的困境在于反噬，被自己过去的作假反噬，也被自己依然的犬儒态度反噬。不改变犬儒的世界观，突然妆拌成小清新，实在令人作呕，也会令犬儒的公知们大失所望。
　　还是那句话，韩寒的病，是这个时代的病，韩寒的困境，是这个现世的困境。这个世界，真诚还是有的，我们缺少的是对她的辩识和认同。
　　
　　               201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