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小说】《香帅传奇》(第六部2)
(2011-04-09 15:2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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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铁花和姬冰雁等人漫无目的寻找之时,堂堂楚香帅正被扣住放血,不多时,已经小半碗的血被放了出来。虽然手腕疼痛冰冷,他却仍旧极力保持着清醒和警觉,和老天豪赌。如果无法等到那个“属上”,他自是不会坐视自己的血被人轻易地放尽,但是现在,只有继续地等下去,才有可能摸出一切事件的幕后黑手,为沈家人命、为司空摘星、为小丫头的日月神教,一雪前耻!楚留香就是这样的人,玩的就是险棋,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会妥协,更不会放弃。
偏偏这个时候,伴着一声惊呼,房门被人赫然撞开,一人飞了进来,跌在地上。
里面看管着楚留香的人急忙扑过去,扶起那人,“马三,发生了什么事啊?”
“有两个人闯进来啦!”
“事情败露了!撤!”
“那楚留香呢?”
“不管了!走!”众人闻言急忙相随,可是引诱楚留香的那个男人却贪心地去拿那小半碗的血。
头罩里的楚留香听到外面的动静当下大惊,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冒失之人搅和了,匆忙之下,他施展缩骨功,将手腕自禁锢中解放出来。
取血碗之人立刻惊呼“缩骨神功!”
事情就在电光石火中瞬息万变,稍一迟疑都会产生变数,楚留香明知此理哪会迟疑,右手扯下自己的头罩,见面前男人正拿着血碗准备离开,他左手翻掌劲力狂吐,击在那人的胸口,然后右手旋风般急点左手腕上几处穴位,止住伤口。
对方被楚留香的掌劲击得身体一歪,胸口宛如被大石砸中一般,顿觉气闷难当,眼见楚留香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难敢继续停留,手一抖,将血碗远远抛出。
楚留香大吃一惊,腾身而起,一把接住,嘴里还怜惜地嚷着:“哎!哎!我的血哎!”
男人见机不可失,急忙一转身飞也似地自后门窜出,转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同一时刻,姬冰雁和高亚男从前门冲了进来,见到楚留香,高亚男大喜,“楚大哥!你没事吧?”
“老臭虫,你没事吧!”姬冰雁也跟着喊道。
“唉!”楚留香重重地叹了口气,剑眉一挑,道:“你看呢!”语气中倒是无奈得紧了。
“哎呀!没事就好啦!”姬冰雁丝毫没有留意到楚留香满脸的无奈,仍自顾自地得意着,嚷道:“幸亏我们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扭头望了望高亚男,他突然眼睛一转,叹道:“我们镖局是新开张,”说着又自怀中取出金算盘,噼里啪啦一番,接着笑道:“我们又是老朋友了,我就算你优待价好了!”
“好了好了!”楚留香心中大叹,深知自己这个老朋友的“财迷心窍”,但是精心算计的计划被破坏,也是老大的不开心,见对方还要和自己算帐,无奈至极,左手一翻压住了姬冰雁的金算盘,“不用算啦!”
“啊!”望着留在算盘上及自己手上的鲜红,姬冰雁大惊道:“血!!”
“你流血了?”高亚男急忙问姬冰雁。
“不是我的!是老臭虫的!”姬冰雁急忙一指楚留香,却见后者一脸的不以为然。
高亚男奔上前,轻轻地捧起楚留香的左手,惊呼:“楚大哥!你受伤啦?要不要我帮你啊?”
楚留香眉毛大挑,对于高亚男的后知后觉真是无奈极了,偏又毫无办法,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哎呀!免啦!我已经点了穴道止血啦!”
“哦!”楚留香此话一出,旁边的姬冰雁立刻长出了一口气。
“我说大公鸡啊!”
“啊?”
“这一回啊,你有得赔喽!”楚留香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姬冰雁满头的雾水,算计道:“一没损兵,二没折将。我赔?没道理嘛!”
“你破坏了我的猎狐之计诶!”望着仍带着血迹且隐隐作痛的手腕,楚留香满腔的委屈,“让我的鲜血白流啦!你说该不该赔啊!”
“这……这……”姬冰雁一时不知怎么反驳,猛然间,他恍然大悟,嚷道:“啊!!原来你是设计的?你是故意给他们抓到,故意由他们摆布,然后放血?”
重重地点点头,算是承认,楚留香故意大大地叹了口气,这才道:“真是的!我呢,是为了追查主谋是谁!偏偏你们早不来迟不来,偏偏挑在这个接骨眼上来!唉!害我的计划功亏一篑!”言罢,盯上了手中捧着的半碗鲜血,好生不舍,这血啊,算是白流了!
“这怎么能怪我啊!你要怪啊,就怪……”
“唉,好了好了……”叹着气,再不理姬冰雁的解释,楚留香转身出了房间,手里还恋恋不舍地捧着那半碗血。
“要怪就怪老酒鬼啊!!!”姬冰雁望着楚留香的背影,不死心地大叫着。
回到镖局,高亚男和楚留香高坐一旁,闲情雅致地看着姬冰雁和胡铁花正吵得不可开交。
“啊?怪我?!”胡铁花大叫。
“是你传的话!不怪你怪谁啊!”姬冰雁得理不饶。
“可是我也没有错啊!是老臭虫自己留下郁金香的味道,表示情况不妙啊!我找他们救援,难道我错了吗?”
摆了摆手里的扇子,楚留香接口道:“我没有说你不对啊!老酒鬼!我只是说大公鸡来的不对!不是时候嘛!他早一点儿来,我就不会被人抓去放血;晚一点儿来,让我一睹主谋者的真面目,我的血才没白放啊!岂料他不早不晚,坏了我的大事不说,现在还要找我拿钱!你说这公道不公道!”
“当然不公道啦!”胡铁花可是绝对站在楚留香一边的,而两人一起对付一毛不拔公鸡一样的姬冰雁更是一件乐事,他自然是帮着楚留香说话喽。一指姬冰雁,他继续嚷道:“哎!大公鸡,我告诉你诶!你这个人是什么事都讲利益,连朋友都不放过!我早已经对你不满啦!”果然是快人快语的性情中人,胡铁花是永远不会绕圈子的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对不含糊。
姬冰雁也不动怒,站起了身,眼光一瞥,戏谑的语气顿生,“你不是对我不满,你是别扭我和高亚男开了镖局!”
这话立刻击中胡铁花的软肋,他急忙吼了回去:“哎!你少‘狗咬羊腿,乱扯一通’啊!”
“我说中你的心事了吧!”姬冰雁仍旧一副不怕死的表情,调侃道。
胡铁花浓眉一皱,“你!”
“好啦好啦!”高亚男起身将姬冰雁扯到一旁,“你们两个都不要吵了好不好!为了一桩买卖,两个好朋友居然反目成仇,真是笑话!”然后她极其“男人”地双手抱胸,左右看了看,决定道:“好了好了,要不然就算这桩买卖我没接吧!”
“哎!不行哪!头桩买卖不发事,以后会不顺的!”姬冰雁立刻反对,果然是生意人,对风水运气倒是蛮在意的。
“要不然怎么办?”望了望大家,高亚男突然计上心头,望向楚留香,笑道:“为了讨个好彩头,反正也不计较多少!楚大哥,要不然你就象征性给我们一文钱!”
“腾”地起了身,楚留香“哈哈”一笑,道:“就给你们一文钱!”
“哎!”姬冰雁急忙接口想要阻止,可是话还没说出来,楚留香又抢了白:“不过你们的情谊啊,我还是应该谢谢的!好!我就请你们一起去白玉楼大吃大喝一顿!可以吧?!”
一听有酒可以喝,胡铁花也不记得什么错对了,拍手叫道:“好哎!这个主意我喜欢诶!”
“好是好啦!只是不见了银子,”姬冰雁望向高亚男,道:“只怕你婚事要被耽搁啦!”明显是看准了胡铁花的痛脚踩过去。
果不其然,胡铁花听了此话立刻接口嚷道:“哎呀!别急嘛!反正我们也不急在一时嘛!”
旁边的高亚男可不干了,猛地一推胡铁花,脸色一沉,“喂!你说什么?”
“呃……”见是高亚男,胡铁花立刻有种抵抗不住的感觉,话锋一转,语气顿柔几度,轻声道:“我是说,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赚这几两银子嘛!是吗?”
“哦。”高亚男傻傻地应着。
一旁的姬冰雁和楚留香却已相视而笑。
正玩笑间,阿布突然自外面奔了进来,嘴里还嚷着:“楚大哥!蓉蓉她们来啦!”
“楚大哥!”三个女孩一轰而入。
“你们也来啦?”见是她们,楚留香迎了上去。
“楚大哥,大事不好啦!”蓉蓉急忙道。
楚留香一愣,急忙一摆手,让大家冷静,“什么事慢慢说,不要急!”
“今天下午,日月神教的上官教主命右护法捎来口信说,无极姑娘叛教背父,她擅自将神教的圣物舍利子交给你,现在……”蓉蓉顿了顿,深吸了口气,道:“现在他们要你的鲜血来换取无极姑娘的性命!”
闻言楚留香顿觉背后一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冲思绪,眼中刹时担忧狂涌,小丫头怎么样了?一扭头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他不由得一声长叹,“唉!又是要我的血!”
甜儿疑惑地问道:“楚大哥,听你的口气,好像除了日月神教之外,还有别人也要你的血啊?”
姬冰雁接口道:“现在你们楚大哥的血就跟唐三藏的肉一样,谁都想要它,因为它很值钱!”
“楚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甜儿更加的糊涂了。
“唉!”楚留香也不言语,只是无奈地坐下,叹气。
蓉蓉上前几步,轻声问道:“楚大哥,你这次到达里比斯是不是吃了什么稀世珍宝?为什么人家非要你的血不可呢?”
楚留香无奈耸耸肩,这才大声地回答道:“我哪有吃什么稀世珍宝啊!因为你楚大哥喝了药圣的毒酒,若非上官姑娘赠我舍利子,我现在已经回不来见你们啦!”
众人皆是一愣,发觉此时的楚留香一失平日的优雅,语气中颇有些心慌意乱的意味,一时间不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应他。他们怎知,楚留香的心中早已乱成一团,一丝担忧,一丝自责,一丝怜惜,就这么混杂在一起,让他顿失冷静思考的能力。
“哎呀!”阿布突然大叫。
“哎呀什么啊!那么大声,你想吓人哪!”胡铁花被吓了一跳,不悦地喝道。
“不是啦,我是突然间想到为什么楚大哥的血这么珍贵啦!”
“为什么?”众人急忙凑过去,齐声问。
阿布得意地一扬头,“因为楚大哥曾经服用过舍利子!”
“唉!”众人又齐声叹气,分散开来。
胡铁花随即骂了句:“废话!”
“武林大字典”红袖缓缓道:“相传有一些绝世武功,如果利用舍利子来修炼,更能够达到事半功倍之效哦!”
“难怪每个人都想夺取楚大哥的血!”蓉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楚大哥!”甜儿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留香,轻声问道:“那你去是不去日月神教呢?”
眉头一皱,却没半点犹豫,楚留香点点头,道:“上官姑娘因我获罪,我当然要去了!”
众人顿时无语,对于楚留香如此的回答,任何人都猜得到,只是听他亲口说出要去涉险,大家还是有点无奈又担心的感觉。只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决定楚留香的去向,正如没有人可以强迫他去做事一般。何况,对方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在情在理,他都无法置身事外。
扭过头,楚留香的眼神定定地望着日月神教的方向,心中的不忍和心痛盘旋而起,如今,被教众责难的她,还好么?自她离开后,他和好友邀月对饮,泛舟戏水,月夜对弈,笑谈人生,在湖光山色中荡涤身心。但是,却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一丝牵挂惹了思绪,小丫头倔强又澄净的眸子毫无预警地浮现,总是换来他的苦苦一笑。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享受着那股相思之苦,那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想得多了,只换来洒然一笑。笑过之后,痛过之后,想过之后,他却还是那个万里江山任漂流的楚留香,如火焰般炽热,如水流般清澈,如大地般温暖,更如风般自由自在的楚留香。而,楚留香,他是这样笃定地告诉自己,是不会被羁绊的。只是,当他乍闻无极默默地背负了所有过错的瞬间,他顿感心里面有些地方在崩裂开来。如此这般的情绪,是他所陌生的。周身猛地一颤,他回过了神儿,回头间瞧见一干好友均瞪着大眼盯着自己,他薄唇一扯,愣是扯出一笑,却带不出半点笑意。
而那被楚留香记挂在心的无极呢,你还好么?
狭窄的通道,灰暗的壁灯,漆黑的大门,构造出一个封闭的空间,那里看不到阳光,听不到鸟语,只有一丝丝的阴霾,夹杂着一丝冰冷。
无极正在此处,看不见外面,听不到外面,只能独自胡思乱想,而越胡思乱想,她的心就越乱。乱在楚留香身上,乱在自己父亲身上,乱在自己的那一份模糊不定的感情上……一切,都如这监牢一样,没有阳光的眷顾。渐渐的,她连自己的思绪都沉浸下去了,沉在不知名的领域。
牢房大门被人轻轻地推了开来,一名女子轻步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篮子,左右望着。守卫立刻迎了上去,盘问道:“哎?你是什么人啊?”
女子露出小心翼翼的笑容,应答道:“我是秋心啊!”正是随同无极一同入教的秋心。
“秋心?”守卫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发现却是毫无印象,于是眉头一皱,露出警戒的表情。
秋心是何等聪明之人,见守卫挂起怀疑的模样,立刻继续解释道:“我是厨房的帮佣,给少教主送饭来的。”
守卫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是一名年纪尚小的弱女子,又能说出来处,自是放下心来,一侧身,道:“进来吧!”
“谢谢!”秋心赶紧道谢,提着篮子走下监牢的台阶,环顾着四周,问道:“哎!这位大哥,请问一下,少教主在哪里?”
守卫把头一歪,朝无极被关的牢房偏了偏,道:“在那边啊,你自己过去看吧!”
“哦,谢谢!谢谢啊!”秋心叠声道谢,然后转了几个弯走到关押无极的牢房前,也不敢喧哗,只低声唤道:“小姐!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躺着的无极猛地起了身,扭过头正看到秋心提着饭篮站在牢房外面,“秋心!”无极愣了下,随即扑到监牢栅栏处,略显惊讶地问道:“秋心,你怎么来到这儿的?”心中寻思着怎么一个刚入神教的人能这么轻松就来到牢房重地呢?
“我……”秋心微微侧头瞥了眼守卫,然后蹲下身子,对同样随她蹲下身子的无极道:“我知道见你不容易,所以买通了厨子,假借送饭进来看你的。”说着,她突然扬起了声音,“小姐!这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饭!”
“哦!谢谢啊!”无极急忙配合她演戏,心中暗赞秋心的聪明,对她再不生疑,反倒生出一丝的亲切和眷恋。毕竟在这个以教为先的神教中,要找一个可以理解自己的朋友实属不易,还都是女儿家,自是特别的容易贴心,何况达里比斯这一路,大家曾经历过的风风雨雨更是让她倍感窝心。
见守卫没再注意自己,秋心再度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你在这里还好吧?”
“除了行动受限之外,跟外面没有两个样儿,不过……”无极垂了头,秀眸滑过一丝担忧,微地一叹,道:“不过最令我担心的就是楚大哥……”
“楚大哥怎么了?”
“我了解他的个性,若他知道我的情形,纵是刀山火海横在他的面前,他都会不顾一切地赶来!”无极说着,不觉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很了解这样的楚留香,那个仁义为先的楚留香,为了救朋友他是不遗余力的,正如始终在他幽深的双眸里回荡着的温柔一样,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吧。为义为友,他一定会来,正如当初为救圣年公主他毅然喝下的那杯毒酒一般,但,楚大哥来救自己,有没有一些些不是仁义使然呢?自己偶尔在那眸子里看到的宠爱,是真的存在?还只是自己的一相情愿?她愣愣地出了神儿,她了解楚留香,但是她又是多么的不了解温柔的楚大哥……那颗心,她始终猜不透呵……
“能救小姐出去,这样不是很好吗?”秋心兴奋的语调瞬间将无极拉回到现实当中。
无极脸色一沉,语气中流露着一丝恐惧,悠悠道:“可是,我非常害怕。”
“你怕什么啊?”秋心不解,能被救出去,不好么?
无奈地摇摇头,无极轻声道:“楚大哥为了救我,必定会和我爹交手,拳脚无眼,双方必然会有损伤。他们两个都是最喜欢的人,这是我最怕见到的事情。”心头一紧,回想起了楚大哥和自己的父亲那一场比拼,是见了血的,那么这一次,在盛怒的父亲全力出手之下,楚大哥又怎能全身而退呢?而如果楚大哥全力还击,那……她越想越怕,秀眸突地紧闭。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样子,我就得设法赶紧阻止才行!”
“他们两个武功那么高强,一旦交手,是没有办法可以阻止的!”
秋心眼神一闪,突然叹气道:“唉,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出去,否则我就可以帮忙劝劝楚大哥!”
无极愣了下,眉头一皱,似是有话要讲,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正在此时,守卫突然走过来,拍了拍秋心,“哎!好了没有?别聊太久!”
“马上好了,谢谢!”秋心急忙讨好地应道。
贝齿轻咬,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无极突然道:“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秋心急忙问道,又忙收敛了急切的表情。
无极却没注意到秋心闪烁的眼神,瞥了眼守卫,见他正往别处巡逻而去,她才继续道:“在林木的西北方有一个缺口,除了我跟小怪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可以从那里溜出去,应该没有人知道的!”
神色一喜,秋心笑了下,应道:“我知道了!”当下也不逗留,提着空篮子离开了监牢。
既然知道了出口,秋心又怎会多做耽搁。夜深时分,她自房间窜入花园,走廊迂回,假山林立,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她却如灵猫一般穿梭自如,脚下生风,似是轻功了得,让人顿感奇怪。待她敏捷地躲过几个巡视的守卫后,无极所指出的树林西北方缺口已近在咫尺,只需再潜行20余丈就可到达,就在此时一声断喝让她惊出一身冷汗,“站住!你是谁?!”
扭过头,见两名侍卫手提钢刀,出现在自己背后,秋心一笑,竟不见紧张,“两位大哥,你们在叫我吗?”
“废话!不是叫你叫谁啊!”
“呃……我……”秋心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眼神飘忽不定。
“八成没好事,先押回去!”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秋心的手臂。
秋心却丝毫不见惊慌,眼中寒光一闪,就在侍卫刚刚接触到她手臂的一瞬间,她竟异常迅速地夺过一名侍卫的刀,随即反手挥去,那人闷哼了下,顷刻倒地。不作停留,她弃刀快步上前,在另一名侍卫挥刀落空之际,绕到其身后,一根钢丝死死地扣住了他的喉咙。只见她手一抖,侍卫已颓然倒地,血自喉咙决堤而出。片刻间,两人性命皆丧于其手。
钢丝再现,熟悉的寒光只在月光下微微一闪,便被秋心收入手中。眼角瞥了瞥地上的两具死尸,她冷冷一笑,探手将尸体拖入密林,再用树叶掩埋妥当,这才快步奔向西北方的缺口而去。
明月如盘,自顾自的清冷如常,牵扯其中的人,已如星辰一般渐渐开始在各自的轨道上缓缓运转起来。因缘巧合,前因后果,愈发扑朔迷离,只是被卷入其中的人们却混然不知。一切,早已开始,却还未结束……
且说楚留香决定到日月神教救无极,本想独自前往,岂知阿布一心想再见到秋心,于是死也要跟着,楚留香拗不过他,只好随了他的心愿。
两人一路急冲冲地直奔日月神教总坛而去,走着走着,楚留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一挑。
“哎?楚大哥,为什么不走了?”阿布收住脚步,扭回头望着站在路中央的楚留香。
也不言语,楚留香缓缓转了身,望向来时路,唇角轻轻扯出一笑,若隐若现,这才扭回了头,道:“没什么,继续赶路吧!”
片刻后,再看路边一道山脊上,三个女子正蹲了下来,探头探脑地望着山脚下的小路,窃窃私欲道:“哎?楚大哥呢?刚刚明明看他从那儿走来的啊?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哎呀!会不会是楚大哥他发现了我们,他不想让我们跟,所以他自己就施展轻功飞走了?”另一人急忙猜测道。
躲在草丛中的楚留香闻言微微一笑,跃身而出,挥扇一指:“哎!谁说的?”言罢纵身一跃,立在三位目瞪口呆的女子面前。
女子的秀脸均是一红,尴尬地互相望来望去,就是没人敢知声,竟是不放心楚留香独闯日月神教的姐妹三人。
在楚留香咄咄逼人的眼神下,三人的脸更红了,蚊子般娇嗔道:“楚大哥……”
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这三个丫头自己真是又爱又恨,偏又拿她们没办法,微一摇头,楚留香问道:“你们三个丫头,为什么不听我话回船上去?偏偏要跟踪我来呢?”
“人家是担心楚大哥你的安危嘛!”蓉蓉道,一股委屈难以遮掩。
“对啊!胡大哥跟姬大哥因为怄气,不肯给你随行,人家怕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啦!”
“啊!什么一个人!难道我不算人?!”阿布冲着红袖就嚷。
红袖可不吃那一套,笑了下,撇撇嘴嚷道:“你的武功又不好!”
秋心一下子眉毛挑得老高,叫道:“哎!你这是哪一国话啊?武功不好就不能算人哪!”
甜儿也笑了,自是帮亲不帮礼,也跟着嚷道:“红袖的意思是说啊,你去了也帮不上忙,所以啊,没把你算在内!”
阿布稚嫩的脸上立刻堆满了不服气的神色,狠狠地一拍胸脯,道:“我武功是比不上你们,可是我头脑不差啊!孙子兵法上说,‘善战者不战而曲人之兵’,所以会打仗的人是靠头脑不是靠武力!”
楚留香在旁边听得一乐,像发现宝贝一样扭头仔细地打量了下阿布,心中暗叹,这小子和自己年轻时候很像嘛,不靠武力解决问题的人才是真的强者。
“你有头脑,我们也有头脑啊!”蓉蓉才不服气。
“没错!谁说我们比你差啊?”红袖跟着也是不服气。
“哎!不服气的话,我们可以比比啊!”阿布也毫是示弱。
“比就比嘛!谁怕谁啊!”甜儿立刻接受挑战。
跟在楚留香身边的女子,果然都是自负得紧呢,而也许只有如楚留香这样的男人,才能真正收得服这般女子吧!
见几个人孩子气地要去比试较量,楚留香顿感头疼异常,小丫头那边的事还没有解决,自己家里人却先打起来了。左右看了看,他颇为无奈地嚷道:“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楚大哥好!但是也不能够同室操戈嘛!让别人看了笑话!”
“好!我们改天再比!”阿布一脸的得意,刚说完,头上就挨了楚留香一记扇子。
“你还说!”楚留香朝他一瞪眼,阿布立刻乖了下来。转头望了望一脸期待的三姐妹,楚留香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劝道:“听楚大哥的话,回船上去吧!”
“你每次都这么说!”蓉蓉皱着眉头,一脸的不甘心。
红袖委屈极了,接口道:“对啊!你每次都说什么‘此去吉凶难料’。”
甜儿接口下去,“‘我没有时间照顾你们’,对不对啊?其实啊,我们才不需要你照顾呢!而且,我们还要从旁协助你呢!”
闻言,另外两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楚留香“哈哈”一笑,道:“哎?我的话怎么你们都学会啦?”
三姐妹齐声大笑,异口同声地喊道:“所以我们非去不可!”
楚留香沉默着踱了两步,突然抬头一指天空,洒然道:“这样吧,你们去不去我不管,就交由老爷来决定吧!”
蓉蓉疑惑地问:“那老天怎么决定啊?”
神秘一笑,楚留香自怀里取出一枚铜钱,解释道:“这枚铜钱,待会儿我抛到天上去,下来的时候,如果是字的话呢,你们就可以去,楚大哥绝对不再罗嗦一句;但是如果是八卦的话呢,很抱歉,你们得乖乖回到船上去哦!”
“嗯,这个方法公平!”红袖第一个赞成。
甜儿嚷着:“楚大哥,你快扔嘛!”
“看清楚喽!”话音刚落,楚留香左手拇指用力,只听“嗡”地一声,铜钱被高高弹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好些圈儿,最终落在楚留香的手背上,旋而被其用右手盖住。
“楚大哥,你快开啊!”三人一起叫道:“一定是字!!!”
眉毛一挑,楚留香缓缓移开右手,只见他手背上的那枚铜钱赫然是八卦朝上,“哎!”楚留香似是早有所知,露出顽皮的一笑,道:“是八卦哦!”
姐妹三人面面相觑,不确信地盯着那枚铜钱,满是不甘心的表情,却也懂得“愿赌服输”的道理,再不纠缠,却均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得楚留香大为摇头,无奈地吩咐道:“别叹气啦!回去吧!”
“好了,我们走吧!”蓉蓉虽然万般不肯,却无法不守此约,只好叮嘱再三,然后离开了。
阿布见三人离开,立刻笑嘻嘻地问道:“楚大哥!你刚才怎么做的啊?”
楚留香笑而不语,径直沿着山路走了下去,直到两人在一家小酒家里坐下,仍旧是一语不发。
阿布则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目光呆呆地盯着面前的茶,心里自是郁闷得紧了,又不敢多问,只好自己闷闷地发愣。
旁边的楚留香看着顿觉好笑,终是不忍,晃了晃扇子着才缓缓道:“其实道理很简单。”
阿布立刻来了精神,急忙问道:“我能学得会吗?”
楚留香又是一副神秘的模样,悠悠道:“那要看你下的功夫到不到家喽!”
“怎么样才算到家啊?”
楚留香自怀里取出一枚铜钱,举到了阿布的眼前,解释道:“这钱币的两面,一面是八卦,一面是字,其实两面的重量只差一点点而已。如果你能够确实掌握的话,字和八卦就能够随心所欲啦!”
“嗯!有道理!”阿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伸出手,“让我试试。”
将铜钱递给阿布,楚留香道:“你慢慢体会它的差别吧!”
接了铜钱放在掌心,阿布开始好奇地研究起来。
突然店门口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掌柜的,我要那个!”
楚留香一听声音,觉得异常熟悉,抬头一看立时惊道:“哎!那不是秋心嘛?”
听到秋心的名字,阿布立刻没了练习的兴趣,左右晃头,“在哪儿?在哪儿?”
“在那!”楚留香一指门口,身体没动,心却是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唤人,旁边的阿布已经叠声数起,“秋心!秋心!”人也跟着一跃而起,朝秋心使劲儿挥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以神秘功夫杀了守卫,溜出日月神教的秋心,一个迷样的女人。
秋心闻声一抬头,见是楚留香和阿布,顿时喜上眉梢,急步走到近前,大喜道:“楚大哥!能看到你们真好!”
“秋心,你要去哪里啊?”楚留香急忙问道,心中暗自寻思,秋心不是随同无极去了日月神教,怎么会出现在此,难道是无极……
“我受小姐之托正准备要去找你!”
楚留香立刻眉头大皱,只觉脑中轰然一声,一句“无极她没事吧!?”竟是脱口而出,大失往日的优雅与冷静。
秋心不觉一愣,神色一黯,却被她迅速地隐了去,随即挂着一副忧心重重的表情,颓废地坐了下来,道:“到了总坛,小姐交不出舍利子,教主非常气愤,就把她关起来了。”
楚留香心头一紧,叹了口气,道:“都是我连累了她。”言罢,竟望着窗外愣愣地出了神儿。自己当初任由她离开是否真的做错了呢?那双澄净的双眸又总是倔强异常,看似连全世界的风雨都可以淡然扛下,但是他偏偏看到了她内心的一丝脆弱。正如同他自己一般,越是坚强的人,越有细腻的灵魂,那份流露出来的悲伤越是不轻易被人发现,但是他却都看在了眼里。纵然心疼,却无法阻止她的决定。小丫头,你让楚大哥好生难做。
阿布哪里有楚留香一般的心思,叫道:“她关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救她!”
“哎!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秋心急忙阻止道。
“为什么?”阿布一脸的疑惑。
“一则总坛防守严密,她不希望楚大哥去冒险;二则,她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受到伤害。所以,让我来劝劝楚大哥。”秋心如实将无极的担心一一道来。
一丝不忍和了解自楚留香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他微一摇头,轻声一叹,缓缓道:“可是教主放下了狠话,如果我不去的话……”言及此处,他不觉眉头一皱,语气顿是不可抑制地挑高了,“无极会受到伤害!”
秋心的神色又是一沉,道:“不会的,我相信教主就算再怎么狠,他也不至于如此啊!”
“你的分析是有道理,但是若他们不肯善罢甘休的话,与其那个时候去,倒不如现在做个了结!”楚留香是只会向前冲、不懂后退的人,凡事一语见的。更何况,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如果自己不去,那么难道还要继续让无极一个女子去为自己挡下暴风骤雨么?自己又情何以堪?!义何以堪?!
“但是楚大哥,你不可以不顾虑到小姐啊!”
楚留香微微一笑,既已做下决定,自是心底一片澄清,淡然道:“你放心吧!非到万不得以,我不会动武的。”
秋心望着一脸坚决的楚留香,知道再怎么劝也是枉然,只好先行一步从缺口处溜进神教;而楚留香和阿布,则大摇大摆地自总坛进入。
此时的上官守拙正端坐房内,眉头紧琐,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一向听话的女儿为了楚留香而大失方寸的模样,他不由得一阵阵地心慌意乱。当初自己不敢放女儿出去行走江湖,就是怕她被情所困,忘记自己身为圣女的光荣与责任,特别是面对楚留香这般的男人,他更是怕心思单纯的女儿无法把持自己,所以强迫她许下重誓才敢放她出陵。怎知,他暗自重重一叹,女大果是不中留,但是她却不是普通的女儿,她是要继承和发扬日月神教的人,是不能被情所困的人,如今偏偏……他再度大叹了口气,心却终是狠不下来,毕竟,那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思绪正乱成一团之时,突然右护法推门而入,急步走到面前,抱拳道:“启禀教主!”
上官守拙收拾了烦躁的心思,严肃地问道:“什么事?”
“楚留香前来赴约!”
“他来的好快!”上官守拙眼光一寒,挥手命道:“圣殿迎宾!”心中却对楚留香毫无犹豫地前来涌起一丝的尊敬与好感。单是这份豪情与胆量,纵然是对手,楚留香也绝对是个让自己尊敬的对手。
“是!”右护法领命而去。
上官守拙望着右护法出了房门,这才起了身,面色凝重地踱了几步,探手取了横架桌上的宝剑,旋风般出了房间,直奔大殿。这一次,他倒要看看一向以仁义自居的“盗帅”如何向自己交代舍利子一事!
当楚留香和阿布被带进圣殿时,教徒已经分列左右,各个钢枪在手,精神抖擞,眼光似箭般紧盯着缓步而入的楚留香及阿布两人。周遭被火把照得通亮,烟气缭绕,更是为神秘之教增添了许多诡异的色彩。
目不斜视,楚留香大步踏入自己曾经夜闯过的大殿,脸上的表情滴水不露,见上官守拙坐在高位,他从容抱拳道:“参见上官教主!”
阿布也跟着施礼。
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稳如泰山,丝毫不见情绪波动的楚留香,上官守拙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赞叹,该子果然是人中之龙,不卑不亢气势如王者驾临,但是自己又怎能见而怯之,当下也不废话,喝问道:“楚留香!你是来奉献鲜血的吗?”
“哎?”楚留香微一挑眉,顿也不顿,洒然反问道:“舍利子我已经完璧归赵,教主何出此言呢?”
“哼!你又施诡计从小女手中骗走,这种阴谋伎俩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
楚留香淡然地摇摇头,唇边轻扯竟露出一笑,答道:“既然想骗,那为什么又要归还呢?”
上官守拙冷哼了哼,长袖一摆,喝道:“也许你是想找个好借口名正言顺地得到它!”
“呵…”楚留香又笑了,神色清澈如水,语气却凌厉异常,道:“我想再请问教主,如果我已经得到了,我现在来这里是为什么呢?”
上官守拙顿时无语,望着楚留香混然天成似是不带半点儿杂质的笑容,耳中充闻其滴水不漏的答非所问,只感心中惊叹不已。难怪楚留香一向以智慧和优雅闻名于江湖,自是有其过人之气质。这般温文洒脱、卓尔不凡的男子,自己那涉世尚浅的女儿怎能招架得住。
见对方表情似是一顿,尚是有所缓和,楚留香这才眉头尽舒,再度抱拳施礼道:“教主,令爱心地善良,有恩必报!她这么做只是替贵教报恩,绝非寻私!教主请原谅她吧!”语气中竟有一股心疼与怜宠,却也诚恳异常。
上官守拙却只觉得心头怒气狂涌,喝道:“哼!楚留香!我要怎么做我自有分寸!不用你来教我!”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自是从楚留香的语调中听出了些许端倪,原来此子对爱女也是有情在心,难怪女儿更加无法把持,当下顿感大怒,神教圣女岂容他一个风流浪子沾染分毫!
摸了摸鼻子,楚留香仿佛没有注意到上官守拙突然爆发的怒气般洒然一笑,问道:“那教主是原谅她喽?”
“她一再犯错,屡劝不改,我要是再不以教规从事,叫我拿什么服众!”
楚留香眼神一紧,悠然道:“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冷冷地望着楚留香,上官守拙腾身站起,缓缓地拾梯而下,立定在他面前的高台上,抖手一指他,喝道:“除非你代她之过,奉献鲜血!”
楚留香微微一颤,只听阿布在旁边低声劝道:“楚大哥!血是人体之宝,给了别人,你就完蛋了啦!”
“如何?”上官守拙的眼神紧紧地锁在楚留香的身上。
楚留香朝仍在旁边念叨着的阿布猛一挥手,脸色一沉,沉声道:“我不能忘恩负义!”俊目内光芒烁烁,已然下定了决心。思绪中瞬间滑过了无极含笑温柔的眸子,当下心中突地一暖。无极,一个女子,可以跟随自己大漠犯险,可以跟自己勇闯药塔,更可以冒着叛教背父之罪,将圣物交付于自己,不求任何回报地救自己一命,面对这般大仁大义又至情至性的磊落女子,如果堂堂楚留香贪生怕死,无视她的生死,那还是楚留香么?何况……一股不舍与宠爱在神色中一闪而过,楚留香暗自悠然一叹,这般想为她挡下来自全世界风雨的心情,对于自己而言是多么的陌生,而这些,他的傻丫头会不会懂呢?倔强又骄傲的傻丫头。然,不管她懂是不懂,他是一定要去保护的了。思及此处,楚留香更是豪气狂涌,“哈哈”一笑,叫了句“好吧!来!”随即左手探出,现出紧紧缠绕着的绷带,右手攀上,绷带一圈圈地被解了开来,绷带下面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上官守拙见状大吃一惊,疑惑地喝问道:“你的手腕受伤啦?”
“楚大哥今天早上才被人放过血!而且放了一大桶呢!”阿布嚷着,还夸张地比画着。
上官守拙回身猛击座椅,怒道:“有谁那么大胆,敢跟我争!”
“尚未查出。”楚留香却是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淡然地回答道。
眉头大皱,上官守拙当下喝道:“此事暂缓执行!”随即一瞥左右,叫道:“右护法!”
“属下在!”
“你带楚留香到客房休息,好生招待,不得有误!”
“遵命!”右护法领命后走到楚留香身边,一施礼:“请!”
楚留香抖了抖双手,肩膀微耸,望了望一脸怒气和疑惑神情的上官守拙,又瞥了眼一脸期待神色的阿布,心中一叹,只得无奈地随了右护法而去。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那躲在帘子后面的秋心,正闪进内堂去。
客房的摆设甚为简单,阳光斜斜地飘进来,屋子里却仍旧显得阴暗而冷清。
楚留香环顾四周,缓步走到窗前,仰起脸迎接着暖暖的阳光,似是在思索问题。
阿布安静地立在身后不敢打扰。
好半晌楚留香挺眉一挑,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煽着,道:“阿布,刚才你不应该多嘴,阻碍了我救无极。”
阿布却一下子窜了过去,嚷道:“楚大哥,行走江湖我没有你久,可是我发现个窍门,所谓‘江湖多险诈’,我们可不能跟他们一五一十。”
“你……唉……”楚留香无奈地摇摇头。
“楚大哥,咱们先须臾尾蛇,然后再想办法救人,才是上策!”
楚留香瞥了眼阿布,刚要教训却被敲门声打断了,“楚大侠,开饭啦!”
“楚大哥,我先去开门了!”阿布跑去拉开了房门,见右护法立在门口,身后是端着酒菜的教徒。他望着来人将盘盘碗碗一样一样地放在桌子上,眼睛不觉瞪得圆圆的,惊呼道:“哇!鲜虾、螃蟹、猪肝、脆皮烤鸭!”他一探手举起汤碗放在鼻下闻了闻,“好香诶!好丰盛的菜诶!”好菜好饭放在眼前,他立刻没了什么“江湖多险诈”的防备心理,兴奋地朝楚留香嚷道:“楚大哥,这些一定是给你补血的!快来吃吧!”
楚留香却挂起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那些可口的饭菜对他而言只是些俗气的东西,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摇着扇子,他一旋身坐在窗下的长椅上,道:“我不饿!”
“你不饿?!那我就不客气了啊!”阿布风一样地扑到桌前,拿起筷子就要大大犒劳自己的五脏庙。
突然,他手腕一紧,疼痛立刻酸麻地传来,扭头间发现手腕正被右护法抓了个正着,“你干嘛?!”他怪声叫道。
“这不是款待你的!”右护法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一股少年傲气狂涌而出,阿布露出倔强的神色,道:“哼!我偏要吃!你奈我何!”言罢,筷子迅速朝菜夹去。
右护法的眼里哪里容得下阿布这个少年,见他只是楚留香的跟班,心里更是对他轻蔑得很,当下几招便将阿布掀翻在地。实是对付阿布,私下却是给了楚留香一个下马威。
楚留香在一旁看了却只是嘴角轻扯,轻轻一笑,望着跌在地上“哎呦呦”直叫的阿布,淡然问道:“右护法,贵教教主交代过,要善待贵宾。你这是待客之道么?”
右护法却轻蔑地瞥了眼阿布,冷声道:“他不是我们的客人!我们没请他来!”
“啊?”阿布脸一红,爬起身走到楚留香身边,好像小孩子般一指右护法,“楚大哥!他……”
“怎么啦?伤到哪里啦?”阿布一副受委屈的模样,最是让楚留香觉得无奈,是男人怎么能连这点儿屈辱都承受不起。
阿布一咧嘴,做痛苦状,低声叫道:“屁股开花啦!”
“楚大侠,”右护法的眼中似是连阿布的影子都不存在,自顾自地朝楚留香一抱拳,殷勤地说道:“饭菜快凉了,请用吧!”
“我还不饿。”楚留香一扭身坐在窗前,眼伸飘向窗外,再不言语,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气氛顿时尴尬异常。
右护法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愣在了当下。要知道他按照教主的吩咐给楚留香送酒菜,目的就是让楚留香快点恢复身体,好贡献鲜血。怎知这个楚留香一点儿也不上套,反倒总是挂着一副悠然自得、不咸不淡的态度,让自己完全摸不着头脑;偏偏自己又不能发作,心里郁闷得要死,却还不得不陪上一副笑脸,唯唯诺诺地问道:“楚大侠,你在生我的气啊?”
楚留香眼神一动,脸上表情滴水不露。
见楚留香没有回答,右护法自然以为自己猜了个正着,急忙接着道:“楚大侠,您别生气了。一生气会影响食欲,这影响食欲,胃口就差啦!”
心中虽然已是忍俊不止,楚留香的脸上却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闻言扭头接口道:“胃口差了,自然无法吃东西;不吃东西,就没有营养,造血势必受到影响。如此恶性循环,那你们的放血计划就难以如愿了。”他一挑眉,顽皮的神色在眸子里一闪而过,继而一板正经地问道:“我说得对么?”
怎知这个右护法果然上了套,立刻笑脸相迎,道:“楚大侠说得对极了!所以务必请楚大侠合作啊!”
世界上总是有这样的人,自己的要求是会要了别人的命,他却还觉得对方能够答应。也许很多人会就范,但是这个男人不同,因为他是楚留香,世事如棋,他却如同置身事外般,反倒玩得惬意。
“哼!”楚留香终于起了身,如不经意般走到阿布身旁,悠然道:“你都不给我面子,我怎么跟你合作啊?”说着朝阿布一使眼色,阿布如此聪明之人立刻会了意,脸上一扫刚才忿忿不平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双眼一翻,一脸的得意,缓缓踱步走到窗前。
右护法左看看楚留香,右看看走到窗口望天的阿布,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楚留香的用意,立时急走几步立在阿布身后,态度大改,傲慢之气荡然无存,讪讪地笑了笑,朝他一抱拳,叫道:“少侠!”
阿布也不含糊,“哼”了一“哼”,再一转身,理都不理他。
右护法觉得面皮一红,心中暗骂,脸上却不敢表露丝毫,继续讪讪道:“您既然是楚大侠的朋友,那也是本教的贵客,刚才右某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哼!”阿布保持昂头姿势,走到桌子前,继续无视右护法。
“少侠!如果不肯见谅的话,让我罚酒三杯向你赔罪!”说着,右护法转身就要去倒酒,楚留香却在一旁冷冷地开口道:“别动!那些酒是招待我的,不是招待你的!别乱动啊!”
右护法“啊”地张大了嘴巴,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左右看着,眉头被拧成了一团麻。
楚留香见状不觉笑了笑,心中大感有趣,却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话不能说绝了,路不能走绝了,事儿更不能做绝了,于是扇子一挥,轻击阿布肩膀,递了个眼色。
阿布倒也机灵,似是痛定思痛,重重一叹,这才“大人有大量”般地开口道:“唉,好吧!我看你那么有诚意道歉,如果我还不接受,那就太不够意思啦!”说着还探手敲了敲右护法的胸口。
右护法在心里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捏死这可恶的小子,嘴里却只能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一口气,一抱拳,道:“少侠大量!少侠大量!”
阿布“哼哼呀呀”地应着,得意的昂高了头。而那背对着众人的楚留香却自嘴角轻轻扯出一笑,欺人者自是有人来欺,此话果是不错。
不表楚留香和阿布,再表一表偷偷溜走的秋心,她没有去往别处,而是直接探望了无极。此时的侍卫见到她来,已不再仔细盘问,也知她是少教主带来的人,自是放下了警备心,直接放她进入了牢房。
无极见到秋心急冲冲地跑进来,心中一惊,还未开口询问,秋心已经低声道:“我没能拦得住他。”语气中自是一股无奈盘旋。
无极闻言只觉心猛地一颤,顿感手足无措,急忙又略有不甘地追问道:“你是说楚大哥他来了?!”
秋心微一点头,道:“他跟阿布现在就在客房里。”
“秋心!我不是叫你劝他,叫他不要来这里嘛!怎么反而把他给带来了呢!”无极纤手紧紧地握着牢房栏杆,急得秀眉紧皱。
秋心撇撇嘴,无辜地回答道:“小姐,我是劝过啦!可是楚大哥就是不听嘛!只因为……”她一瞥焦急不已的无极,悠悠道:“他太在乎你了,所以我也阻止不了。”
似是一颗石子投入到了平静的湖面,顿时击起涟漪无数,秋心的几句话让无极瞬间愣在当下。她紧紧地闭了下眼,心中一阵绞痛,自己又怎会不知楚留香的为人,当信念已定,纵然面前横着的是刀山火海,他也是一定会去闯的。但是,自己又该怎么去面对心爱之人和父亲之间的对决呢?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要发生了么?悠然一叹,无极转了身,紧靠着牢房栏杆,神色中光彩一闪,如此危急的时刻,自己却又为何竟涌出一丝丝的幸福和喜悦呢?他太在乎了,所以谁也阻止不了他么?她的思绪里不停地回放着秋心的这一句话,随即她猛地摇了摇头,似是要把那份不合时宜的幸福统统晃出脑海,旋而轻声自语道:“看来,他们是难免一战了。”
秋心却不了解无极内心复杂异常的感觉,一听无极这样叹着,急忙回答道:“不过,小姐请你放心!楚大哥曾经跟我说过,不到最后关头,他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不经意间,楚留香温柔而幽深的眸子伴着甜甜美美的味道,飘飘然地在无极的思绪中滑了过去。她顿感心头一暖,眼底热潮泛起,那股幸福感再难压抑,就这般自灵魂深处狂涌而出。她的楚大哥呵,终是这般解她心意的男子,单是这番情意,已让她深深感激,思及此处,眼神自是一柔。
秋心在一旁默默地望着无极,见她半天也没开口,不禁露出担忧的神色。
风掠了过去,带着监牢独特的凄冷气息,无极不觉猛地一颤,现实的世界迅速地回归思想,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漂浮着的思绪,又问道:“那关于放血的事呢?”
“楚大哥刚被人家放过血,未恢复体力,教主已经答应延后数日了。”
无极一呆,惊叫出口道:“楚大哥被人放了血?!”
秋心急忙将楚留香所遇之事描述给无极。
牢房一片寂静,无极默默地听着,终是让泪湿了眼眶,心中大痛。转瞬间,她朱唇紧咬,秀眉微皱,望向秋心的眸子泛起一丝企求与渴望:“秋心!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只要秋心做得到,我绝对不会推辞的!”
“我要见楚大哥!”无极轻喊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见他!
“这……”秋心面露难色,要知道无极现在身为囚犯,被羁押在牢房,正被教主严密监控,以自己一个教中之人的身份要见她都很难,何况是带楚留香过来见她。
无极恳切的声音再度响起,“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小姐,不是我不帮你的忙,而是现在外面戒备森严,不要说带楚大哥来这儿,就连我要见他一面也不是那么简单啊。”
无极闻言,眉头紧皱,身体僵硬“乒”的一声倒在墙上,她多么想见到楚大哥,多么想阻止他及自己父亲受伤,因为两个都是对她那么重要的人,如今,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无助感让她探出双臂紧紧地环绕住了自己,她突然觉得很冷,很冷……抿紧朱唇,任凭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嘴里乱七八糟地喃呢着,“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好?”
人道是,咫尺天涯,人生之痛,是明知道你在哪里,却无法扑向你……牢房和客房短短的路程成了最为遥远的距离和阻碍,她能够感觉到她的楚大哥就在不远处,但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夜,渐渐地沉了,唯有那份悲伤仍在盘旋在回荡,让月亮都不禁缺了些许,暗自垂泪惹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