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的文学

标签:
读书历史文化周作人鲁迅 |
分类: 枕边书 |
周作人为俞平伯《燕知草》做跋,文中提到明朝文士固然有隐遁的色彩,“但根本却是反抗的”,多数文人反礼教的态度也很明显。周作人在此处虽是为俞平伯做跋,论的是明朝事,却隐隐透出自家胸臆。今日看很多人说周作人,贴的标签多是枯涩、冲淡、闲适。枯涩冲淡是知堂文风的一大特点,但若说知堂文章内容以闲适为主,那是一叶障目了。
很多人是上了选本的当。我读过多个知堂的选本,编者选取作品往往都以闲适小品为主。但如果多读过一些知堂作品,就不难发现,闲适小品在其著作中的比例并不高。知堂一生创作,也涉草木鱼虫,吃苦茶,谈古董,如果只从这些文章上看,其人俨然一位追求闲适的隐者,但如果多读一些周作人的文章,尤其是早期文章,就很难相信周作人骨子里会是一个潇洒的隐者,其言语反而和乃兄周树人酷似。即便《雨天的书》这样闲适味道颇浓的集子里,也不乏离经叛道的言语,读者不妨找出其中《蔼理斯的话》《与友人论国民文学书》《托尔斯泰的事情》几篇小文,仔细读读,不难发现周作人思想的锋棱。
周作人在前清即开始翻译外国文学作品,在日本留学期间和鲁迅共同编译印制《域外小说集》,对于新思想新文化都是积极传介的态度。新文化运动开始后,周作人倡导“人的文学”,反对的是“非人的文学”,连《聊斋志异》《水浒》均在其贬抑之列,观点可谓激进。后来虽然渐趋平和,但其对中国人旧思想的抨击,对理性与常识的不懈申说,仍足以证明其身上的反抗性何其强烈。周作人当日的观点新锐、老辣,即便在今日看,很多观点仍锋芒毕露,可以破愚解魅。
周作人的隐遁绝非躲入闲适之中,陶然自足,在《燕知草跋》内周作人说:“现在中国情形又似乎正是明季的样子,手拿不动竹竿的文人只好避难到艺术世界里去”。当时国民党的北伐已成功,国家至少在形式上重归一统,而周作人却在革命一片大好的形势下,发此牢骚,也真是不合时宜。但这也透露了周作人慢慢转入艺术世界的原因,实在是眼见所谓“国民革命”后的成果,中国社会状况不但未见多少进步,反而清除异己,政党独裁,打压所谓“赤化”,社会不前进,反而有退步的倾向,周作人实在是失望了,于是转而去艺术世界内托寄此身。但即便上世纪三十年代后,周作人更多沉浸于艺术世界,其翻译的国外著作,小品中不时透露出的思想之光,也仍旧继续在为国人介绍常识,试图打破冥顽的国民劣根性。周作人的著作中有苦味,有哀感,而不是心满意足的甜蜜,正源于内里叛逆的灵魂。
周作人说:“文学是不革命的,然而原来是反抗的:这在明朝小品文是如此,在现代的新散文亦是如此”,他的哥哥鲁迅后来被赐以伟大“革命家“的谥号,周作人则成为反革命的代表,除了因为其抗战中出任伪职,多少也因为其文学不谈革命。但我们却不能因此说周作人是闲适的士大夫,不可抹杀周作人很多文章内的反抗性。周家兄弟尽管道路不同,但身上却都带有“叛徒”的特质,他们共同挞伐旧思想,反抗旧礼教与旧道德对人性的压抑,启蒙民智,忽略了这一点,就无法认识一个完整的周作人。
可惜,1949年后的周作人已没有多少反抗之力,不得不靠回忆往事度日,讲述“革命家”哥哥的故乡和故事,翻译一些希腊文、日文著作,聊以糊口。到底没能逃过文革的巨浪,在恐惧与贫病中离开人世,晚景可谓凄凉。
欢迎扫描二维码,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闲书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