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黄舒骏,我上个礼拜去到了上海。在一个不像开演唱会的场子里,听了他将近3个小时的演唱。这是我头一回一次集中听这么多黄舒骏的歌。由于唱的全是老歌,由于整个现场的氛围非常文艺,由于歌者脸上掩不住的折子,也由于他不断发出“21年来”的浩叹,这场演出就成了一次事先张扬的集体怀旧事件。
不知道大家在黄舒骏的歌声中都怀了些什么旧,但在这三个来小时的时间里,感觉上大家好像暂时都忘记了现在——或者,至少用怀旧的方式把“过去”作为一种经验嵌入到“现在”里,因为台湾和大陆、八九十年代与现在,这些不同空间和时间里的东西交汇、重叠在一起,再加上在一个大商场里转入这么个文艺场所,演出还没开始,我就已经有点意乱情迷的感觉,以至于恍惚间有个美女上前来打招呼,我一下子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她是谁!对不起了葛大侠,以热爱黄叔叔的名义请求原谅哈。
和现场那些黄舒骏的死忠粉丝比起来,我的一个强烈感受就是很惭愧。我身边那两个结伴而来的一个像CEO而另一个像CEO的司机的中年男生,面对黄舒骏那么难背的歌词,竟然可以达到全场50%以上的跟唱率,真是厉害!而我,就算是盯着眼前的大屏幕上同步播放的MV画面,跟着上面的歌词卡拉ok,也不能把一首歌给唱完。
这些年,台港那些看来注定要活在我等记忆中的老家伙们在消失多年后纷纷卷土重来了。一般来讲,这些复出的老家伙们基本上是说的比唱的多——人老了会变得很絮叨,而且,说得也比唱得好——唱功日减而沧桑感锐增。相比之下,至少现场的黄舒骏在说方面保持了足够的克制,几乎没有一句废话——虽然从此前他接受一些媒体的采访来看,他其实是很能说的。
和唱片里的他比起来,我觉得现场的这个黄舒骏唱得更好,我指的当然不是唱功——何况,唱片里被修饰得很精致的东西也未必就是真唱功吧,我指的是附着在歌曲之上或注入到歌曲之中的东西,这都是些时间的馈赠。从他1988年出的第一张唱片至今,他和现场的人一起,为那些老歌涂抹上了一些原来唱片歌曲里没有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我认可了他对新版《改变1995》中的一句改写:“所有的老歌都变成了经典”,看来,“岁月”真是一种好东西,只要你熬过来,就一定会有所得。
印象中,黄舒骏出来的时候应该是上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那些年。他的位置,粗略地看,大概正好处在那些另类的文人小众的东西开始经由流行文化生产的包装,而渐渐通俗化、大众化的阶段。无论是社会还是个人,这个过程中都发生了一些事情,反映在黄舒骏的歌里,琢磨起来我觉得有以下几点值得一说——
第一,原先流行于文学中的一些文人们玩的反社会、反英雄的刚性情绪,因为他的歌曲的比较日常、比较女人味的那种小幽怨、小反讽格调而慢慢变得多样而又柔软起来,并且开始蔓延到大众流行文化的领域。
第二,在大众流行文化的语境中,文人的东西因其另类而成为了另一种“文化标签”开始热卖。一开始,文人的东西往往很不商业很另类,但很快,这种“另类”马上就成为另一种“卖点”而商业化——以不商业的方式而商业。
第三,培养了一众很铁杆的消费者,其中,尤其以那些被称之为“女文青”的文艺青年为主力的粉丝群体。文艺的东西,骨子里就是女性的,而女人历来都是文艺最强劲的消费群。
站在台湾的角度看,大陆这边流行文化的步调,在其1980年代初期刚发蒙的时候,要比他们晚上个十来年吧。如我等懵懂小童们开始迷上刘文正、叶佳修们的时候,被迷的他们却已渐失当年青涩。但到了黄舒骏这拨人出来的时候,台湾与大陆的流行时差明显缩小,最多也就两三年的时间吧——虽然唱歌的和听歌的两者背后的社会差异相距可能远不止十年,这种时差上的缩小会让我们这些台上台下的中年人之间获得一些共同经验,彼此间的你唱我和,感觉就像是老友们在一起喝酒,一边回忆一边发梦。大家都是上了年纪的人,默契还在,温情犹存,但更多的是一种客客气气的矜持和诚恳的感慨,偶尔再释放点类似于微醺之后的那种稍稍有点出格但绝对无伤大雅的放纵。所有这些,注定了这是一场中年人的派对。
但那些来到现场充其量也就20来岁的小姑娘呢?当她们中有人摇着荧光棒高声喊出“黄sir黄sir我爱你”的时候,那无人响应的几声清丽尖叫声听上去虽然觉得有点怪但还是很可爱,我后来看到有人在评论里表示了对这些来这个派对瞎掺和的小姑娘的不屑,但其实,叔叔们是喜欢你们的。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