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学校的事 |
首先谢谢你看完我罗嗦的长文,已经认真看过你及很多网友的评论,本想这个双休日集中回复一下有关意见,但见你把你的评语又作为留言贴出来,我想你是希望我能够直接对你的看法做一个回应的,所以,来你家交流一下先。
首先为我的文章里的一些说法激怒了你而感到不安,所以我接受你的愤怒甚至辱骂,没关系的,真的。接着我要申明的是,我的一些说法只是基于本人的切身感受和经验,不太符合许多初入这个行业的“年轻人”或其他地区(我在广州)高校的教师的工作状况的实际,我想,如果犯了以偏概全的错,那的确是我的问题。第三,我的说话方式以及某些用词太随便,显得不太诚恳,有些人不太喜欢,但这是我的习惯,没办法,只是如果大家因此误解我的意思,我遗憾,甚至有点难过。
我写这个文章,绝没有指责大学老师不敬业不辛苦的意思——我自己干这行也挺辛苦的啊,而且我也不想就政策和制度层面的问题做太多纠缠——这完全谈不清楚,我的本意只是表达一下我对高校中那些“得了好处又卖乖”的少数精英们的做法的不满。我不太喜欢我们这个社会里的任何人因为自己的精英心态而把很多问题的实质给遮蔽掉了——这个问题我在文章里已经说了,这里就不重复,这里只是针对你留言里提到的批评,作一点回应。
关于备课问题
我从1984年开始一直在高校任职,上过的课总共不下15门(是个约数,准确的已经记不清了),就目前而言,我本人现在在学校里承担的教学任务,这个考核期里,一共有5门课,这些课分两个部分,一是基础课,主要是人文类的基础课程,另一类是专业课,具体说就是我所在的新闻与传播专业的部分课程。就前者而言,那些课都是我上了将近20年的,就其内容而言,我已经烂熟于心于脑于嘴,当然不用再备课。但我会随时更新其中“可变”的思维材料。举个例子来说,我讲《诗经》里的《氓》,除了基本的串讲外,我的思路是:先秦时代中国的男女关系以及婚姻制度(这个不用每次都备课)——作品中的情感表达方式、中国文学中“怨妇”模式以及“哀怨之声”的审美效应(这个也不用备课)——中国儒家特别是孔子诗学伦理与《诗经》的关系(这个基本不用备课)——中西文化(男权文化)演变历史中女性意识的变迁(这个内容随时更新)。《中国文学》这门课程以及另外一门《西方文学》所涉及的篇目,我十多年前是这样处理的,今天仍然这样讲,以后我还会这样讲,我相信不会过时。
至于您说的“社会科学发展的日新越(月)异”,这个没错,但是对于大一大二的学生来说,一个学科内的基本知识,在有限的课时内就算是蜻蜓点水都讲不完,遑论这些日新月异的新学科成果呢?而且我也觉得,这些新的学科成果,对于本科生而言有点奢侈,但尽管如此,我仍然会在有关内容讲完时,把有关这些最新成果的书目或线索告诉他们(虽然我知道他们通常是不会去看的——其实也真的没太大必要去看。)但对于高年级或研究生来说就有点不同了,我也给高年级和研究生上课,但这些基本都是专业类的课程,这些课程都是我这几年新开的课程,比如《传媒创意导论》、《编辑实务》以及《城市文化与美学》,全是学科或行业内的最新的东西,而且是一线的最新鲜的东西。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呢?从我每天至少两个小时的专业阅读量来,从我兼职的媒体经验中来,我自己备课的时间很短,一般上课前一个晚上花半个小时输理思路就行了,而我每天积累的新东西早已慢慢沉淀在我的知识结构里了,可以随时调用的。我在文章里说“十年不备课也能混”,是我看不得有些人整天唠叨自己备课如何如何辛苦的做派,仅此而已。
关于课时问题
我不知道你所在的学校对一位在岗教师的教学工作量是怎么规定的,在我所在的学校里,干好我的职称(讲师)规定的本职工作量,每周10节课绝对超额完成任务,自从六年前学校设立三年一期的考核制度以来,我以每周8-10节的工作量来工作,每个学期的教学工作量都可以达标甚至超过。从我对我们学校的情况的了解看,大家的课时基本上和我差不多。有上课上得多的,这的确是以青年教师为主,这一来是因为青年教师是新来的,都会被“欺负”啦,二来来钱的途径相对较少,所以,课酬变得很重要,因而课时的压力自然就大。(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青年教师应该多上课,这至少对自己有好处,谁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我真的不觉得这有多苦)。而有些老师上课多是因为他想把课集中到某一个学期来上,而另一个学期则尽量少上甚至轮空不上,这样在确保总课时达标的情况下,他会有相对完整的时间来做科研或其他事情。
现在课时要求越来越高,一个重要原因是扩招和乱上新专业,但这涉及教育政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您可能会觉得我们学校的规定很宽松,但我知道,每次考核时,总有一些人在抱怨课时要求太多。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我所能想到的原因是,大家的抱怨不仅仅是针对具体的课时要求,可能主要是针对考核条件当中的整体要求太高了,这涉及经费涉及课题涉及论文(主要是权威刊物的级别要求)等。
关于科研问题
可能我说“随便搞搞科研”这样的话的确反映不了目前高校科研压力的严峻性,但我自己的经验和体会真的就是“随便搞搞”的。自己从教20多年,发表的论文不算少(按照每篇不少于5000字的标准计,以前基本上每年可发表至少10篇以上),高规格刊物上的也有一些(粗略回忆一下,我发在核心期刊上的论文应该有10篇以上),还编过一些书(多为教材一类吧,不是学术著作,我独立写的专著也有,但因为要自费出版,我就只好让它呆在抽屉里了,而且一呆就是十几年,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因为是自己想写的有兴趣的,所以写出来了自己开心就行,不出版也没所谓)。但就我本人来说,我一分钱个人的“科研经费”也没拿过,我甚至连一个独立的科研课题也没做过(只是搭伙在别人的课题组里做点杂事分点经费额度来应付考核),我不喜欢做我自己不爱做的所谓学问,我写的学术文章,都只是我自己喜欢写的,有没有经费无所谓,报课题太麻烦我就敬而远之,我写文章只是强调要对自己的平时的思考有个交代,出手写了就一定要好好写,所以还算幸运,发表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我写的学术论文,虽然也常常遇到大家都遇到的问题,但发表出来了的,不仅没有一篇是交了版面费的,而且还有稿费(虽然很低),没有稿费的刊物我不发表,因为我觉得哪怕是极低的稿费也是对我的文章的一种尊重,我蔑视那些可能伤害我的尊严的一切东西。至于多少经费够搞成一个项目的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但我自己在没有一分钱的情况下也发表过那么多文章,我想至少在文史哲这样的人文学科里,真正直接花在做学问上的钱应该不用多少。也许需要置办很多资料什么的,但我想,您就算不搞课题也要买书读啊。
也许您会觉得我一无经费二不做课题怎么评职称怎么还能在高校里“混”这么久,其实原因很简单,既然学校职称评定的规定里有我做不到也是我不愿意做的要求,那我就不评职称。除了家庭不断迁徙我本人不断换学校等原因所耽误的时间外,我做讲师已经十多年了,我以满教学工作量和60多篇学术论文(其中应该有7、8篇核心期刊论文)的资格在十余年前曾经申报过一次副教授,但因为没有课题和经费而落选。从此以后,学校虽然每年都在评职称,但我再也没有申报过一次,因为按照现行的科研制度,我觉得要拿到课题和经费太麻烦,我不愿意费那个劲,于是就一直做我的讲师好了。或许有一天,学校会规定,讲师多少年多少年评不上副教授的就得下岗,真那样的话,到时再想办法吧,天无绝人之路啊。

以上是我对您留言所涉及问题的一个回答。最后需要补充一点,回应一下您对我“职业道德”的批评。事关个人职业道德的问题,我自己跳出来为自己辩解实在有点不靠谱。但我仍然想申辩一下的原因是,我虽然坚决反对将任何职业道德化,但我还是一直遵循着自己对教师这个职业比通常更高一点的要求来要求自己,所以,这么多年来我至少能够做到以下几点:
一,从课堂教学上讲,我既然是一个老师,我不仅要传授知识,培训方法,还要开启智慧,那么我绝对保证我在课堂上讲的东西一定是我经过认真思考、并确有心得、且对学生有益处、最好还要是自己独家的东西,我希望学生上了我的课以后不仅有收获,而且要尽量快乐(觉悟的快乐以及趣味的快乐),事实证明,我至少80%的程度上做到了这一点,因为学生们都喜欢上我的课。我承认在有些方面我做得不好,比如我在PPT制作上不用心,达不到学校的要求(这个缺点我不想改,因为我觉得我上的课这个东西弊大于利),而且,我还很少布置学生做作业并认真批改之(这个缺点本学期发誓改正并已经实施),但总体而言,我认为我的课,还是有内容的,至少从学生所交学费而言,绝对物有所值。
二,从课堂外来看,我既然是一个老师,那么我也就无法推卸育人的职责,虽然我不会像一个班主任那样整天和学生呆在一起,但是我从没有拒绝过来自学生在求专业学问以及求人生真理方面的任何要求,并且真心实意地和他们交流。比如,我就不知道一个经常半夜两三点钟还在QQ上与学生谈学问谈人生的老师算不算有职业道德,但是我就是这样的老师,我虽然多年不上Q了,但因为学生的校园网上不了MSN,我只好保留着这种学生喜欢的方式和他们交流,当然,我和学生交往的方式远不止这一种,虽然很多方式很特别不适合其他人(比如我会厚着脸皮拉我认识的名人来给学生做免费的专业讲座,比如我明天就要和一位学生一起搞一场学术沙龙,等等),我为此花去了不少时间,而我不但无怨反而喜欢。我之所以乐意这样,不是因为我对自己的职业道德有什么要求,而是因为一些这样的经历。比如一次我上课的时候,因为忘记带可乐,学生注意到这个细节并且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帮我把我上课必喝的可乐买来放到讲台上;还有一次,我在应学生要求给他们的刊物写的一篇文章里对他们说了声“我是爱你们的”,一位学生看到后给我发来短信:“周老师,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这句话”。当然,这孩子的短信,我一辈子(其实只有半辈子)也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