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是我们这班的副驾驶，以前和他飞过几班，只是觉得小伙子勤学好问，礼数周详，也没有留下特别深的印象，所以在飞行准备的时候，因为有外籍机组，在英语准备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照顾，准备完，他笑着对我说：“姚机长，这是我在777的最后一班。”

“真的？”因为777机队近期副驾驶比较紧张，所以很多副驾驶都已经下去了还在777飞了很长时间。“什么时候？”我问。

“真的，飞管部已经下文件了，我们10号飞回去，11号去珠海改装。”

“改装什么飞机？”

“737.”。

“好啊。”我作为一个飞了二十年波音飞机的“老”机长，对波音飞机充满了信赖感。“737挺好的，飞完737，啥飞机都可以飞了。”我鼓励他说。

回程航班，我和一位德籍机长沟通了下在浦东落地的分工，然后笑着对两位副驾驶说：“回程航班在浦东落地，你们谁飞？没人飞我可飞了啊，老外机长他不飞”

“我飞，我飞。”小周抢着说，我有些奇怪，因为每每要下去的老副驾驶，都不愿意再飞起落了，他们人还在飞777航班，但心已经准备改装了，不愿意把飞777飞机的操纵感觉带到下一个机型上。所以几乎要改装的副驾驶都不愿意飞行，没想到小周要抢着飞行。

“留个纪念吧，为了我在777这五年艰苦但开心的飞行生活。”我知道这个起落对小周的象征意义，点点头，对这个副驾驶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心里还亲近了几分。

我们两个搭组从法兰克福飞回浦东，标准的大夜航，我都懒得说话，都是机长和副驾驶面对着驾驶舱风挡寂寥的星空，默默无语，但今天小周因为要改装了，显得格外兴奋。

“机长，你以前飞什么机型的。”

“737啊，我飞737的，飞了15年737.你确定要改装吗？我可知道有副驾驶宣布改装了，又被叫回来飞777的事情啊。”

“太好了，给我讲讲737飞行要注意什么啊？飞行前领导已经跟我证实了，飞机落地，回家收拾下行李，第二天就去珠海。因为航班没有结束，所以不想太早通知我，怕我分心。”

“改装多少天啊？”

“理论学习二十天。下个月6-7号才能回去呢。”

“哦，够辛苦的，这班回去没呆一天，就又在珠海呆二十天啊。”我们飞行员都是这样过着和家里人聚少离多的生活，其中甘苦，只有我们飞行人员自己知道啊。

“唉，咱们777副驾驶不都是这样吗？”他苦笑着。“不算什么，习惯了。”

“嗯，777副驾驶下去改装737，其实就是四个字:大力出奇迹。飞737首要的身体素质就是要有两块发达的胸肌，所以，你看我们的女飞都不飞737，都飞空客飞机啊”我笑着开了开玩笑。

“就是啊，没看到那个女飞飞737啊，为什么啊？我好像听说飞737需要力量很大，但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担心啊。”

“对啊，737有个著名的科目就是AB系统失效加单发无指引，这个科目你不天天做卧推加举杠铃，就根本飞不下来。”我有些杜撰，这个模拟机变态科目，我也无法飞下来，知道他对737了解少，就故意开着玩笑。

“啥叫AB系统失效？”他真的还有点担心。

我看着略显单薄的小周，就觉得不能再开玩笑吓他了，就认真说；“AB系统失效就是飞机失去了全部液压操纵，你想想，飞机没有液压操纵，也没有了咱们的电传操纵，用钢索操纵这么大的飞机落地，必须要飞一头汗啊。当然了，我带飞过以前的777副驾驶，777副驾驶在知识面储备，飞机驾驶舱资源管理，标准喊话上都有很强的优势，唯一不太适应的是自动油门和单发没有不对称保护，但模拟机飞了几班基本都适应了。”我开始好为人师的讲述自己飞737的经验，也希望他能从这次谈话中，能学到些什么。

他认真的听着，不时地提问，我们一边监控着飞机，一边从737改装这个话题聊开去，大夜航如细丝般逐渐蔓延的困意在交流对话中褪去，我们聊的开心起来。在对话中，我知道小周飞777已经飞了五年，这次是下737改装，但放了机长后还想回777飞机来，虽然777航线艰苦，极地飞行，倒时差，大夜航，长过夜，但对一个飞行员来说，能飞777是一个波音机长多自豪的梦想。

我一边检查飞机各个系统的运行情况，监控着无线电的频率，熟练的检查ETOPS机场的天气，周围备降场落地条件，心里一边暗暗感谢这些副驾驶。我们这些机长，从737，757飞机改装上来飞777，因为以前从来没有洲际重型机的经验，这些副驾驶就成为我们最好的教员，ETOPS飞行的特点，国际航线的飞行特点，英语通讯的注意事项，各个过夜机场的过关手续注意事项，飞行中虽然我们是机长，但777飞行，需要更多的知识储备，任何问题，我们和副驾驶一起翻手册查资料，感觉这些国际航班副驾驶和我们机长一样重要。我们边飞边学，这些副驾驶成为我们的良师益友，我们现在能成为777的带队机长，最应该感谢的是这些副驾驶啊。

当我和小周轮换休息再次上座飞行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他认真的做着下降准备，我安慰他说：“好好飞啊，别有压力。”雾中浦东在朝阳的照耀下，氤氲锦簇，霞蔚云蒸，我们收敛心神，认真飞行。

果然是老副驾驶，小周的下降计划几乎坐得无可挑剔，短五边飞机稍微有些抬点，在我的提醒下，他很快修正到正常，落地，我稍微帮他压了下盘，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落地，我心里暗暗赞叹。

落地关车讲评，我点点头说；“嗯，最后一个落地几乎能打满分，不对，是在777的最后一个落地，哦，不对，是这一两年之内在777最后一个落地，飞得很好，欢迎你尽快回来。”

我准备下飞机，看另外一位副驾驶对小周说：“师兄，照张像吧，留个纪念。”我本来想提醒他们，最近在飞机驾驶舱不能自拍，但看看后面已经蜂拥而上的地面人员，知道我们的飞行任务已经完成，嗯，五年的777飞行生活，在驾驶舱右座自拍一张留个纪念，我想，这个可以有。

临别分手，我笑着说：“认真飞行，赶紧放机长，再回777，将来你们就是飞纽约的777的主力机长。”

他笑着说；“一定一定，谢谢您，姚教员。”

我一扭头，怕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心想，应该谢谢你们，好哥们，我们下次777再聚。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