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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已经关门，北京塔台也允许我们开车，我刚准备开车，突然驾驶舱想起急促的客舱呼叫铃声，我拿起电话，是主任乘务长。

 

她气喘吁吁的冲进驾驶舱，说：“机长，我们一个旅客要下飞机。”

“飞机才关门不久，他早干嘛去了？”我也有点吃惊，不知道这位旅客发生了什么事情。“必须要下吗？能不能劝说一下他。“

 

“我们劝了半天，她执意要下飞机。态度很坚决。”乘务长解释着。

 

“男的女的？”我稍微有些八卦，我知道，飞机已经关门了，旅客有下飞机的决定，一定是有什么变故，而一般男旅客会有被劝回来不下的可能，但如果女士，决定不容易下，但一旦决定，就很难被劝说了。

 

“一个年轻女孩。”乘务长并不知道我的想法，“态度很坚决，一定要下。”

 

我点点头，如果一个旅客在飞机停在地面的时候坚决闹着要下飞机，与其让他别别扭扭的坚决不允许，把矛盾带到天上，还不如让他下去，但这样的后果就是，他一个人下飞机，整个航班要重新滑回，等待地面工作人员重新打开廊桥门，重新办手续，因为他突然要中断行程，我们还要检查客舱，做清舱手续，他如果有托运行李，我们还要重新翻捡行李，不是麻烦，是非常麻烦。这个延误的时间可就不是一点半点的了。

 

“机长怎么办？要不要清舱？”乘务长也看出了我的犹豫。

 

“她坚持要下飞机，那只有让她下吧。注意客舱滑梯解除预位。”

 

乘务长出去了，我们给塔台通报情况，取消退出开车指令，又联系地面服务单位，通报有一个旅客要下飞机，联系地面相关保障单位。

 

从驾驶舱看出去，地面工作人员迟迟没有对过来廊桥，我不死心，又给后面打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主任乘务长，我在电话里问；“能不能再问下这个旅客，必须要下飞机吗?”

 

在电话里，我听见主任乘务长的声音，你必须要下飞机吗？

 

“机长，她一定要下。”乘务长回答。

 

“那你告诉她，如果她要下飞机，我们要重新开门，挑行李，飞机还要清舱，我们还要重新申请，最少耽误一个小时，你问她还下吗？”

 

电话里我听见乘务长在一句一句的学我，然后问：你确定还下吗？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我问：“怎么样？”

 

“她说这么麻烦啊，她在犹豫。”乘务长说。

 

“你问她，你愿意因为一个人的原因耽误350个人的时间？回程的航班还不算。”

 

过了一会，乘务长在电话里说：“机长，她不下去。”

 

“你确定？”

 

“我确定，她回座位了，确定不下了。”

 

飞机门还没有开，我们再次申请退出开车，因为耽误的时间不长，所以管制员很快给了我们许可，我们也抓紧时间开车滑行，基本上正点起飞，航班没这么耽误。

 

飞机在一万一千米的高度巡航，平稳正常，因为这个航班是双机长飞行，所以我让另外一个机长和副驾驶操纵飞机，我下座离开驾驶舱，我心里总觉得，为了我们航班正常，让这位女士没下飞机，她保证了航班正点。一般飞机关门后还决定要下飞机，一定有些重要的借口，我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女士，想亲自感谢下她。

 

另外也想看看这个姑娘长得漂亮不漂亮。说实话，我有点好奇。

 

走进客舱，我和主任乘务长聊了两句，然后表示想亲自感谢下她。主任乘务长点点头说，我们一起去吧，她一直在座位上哭着呢。

 

我们走进客舱，飞机满客，硕大的777客舱，坐得满满登登，但她还是很好认。一个眼睛哭得红红的年轻姑娘。

 

我身穿制服，还是比较显眼，我们两个走近这个姑娘，周围的旅客纷纷侧目关注。

 

“女士，这是我们的机长，他想过来因为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表示感谢。”乘务长大声说，让这个哭泣的姑娘抬起头来。她面容清秀，衣着朴素，年纪在二十岁左右。

 

“你好，女士，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谢谢你能改变主意，没有坚持下飞机，让我们航班正点。”我俯下身去，朝他点头微笑。

 

“没有了，乘务长说我下去飞机还要挑行李清舱，非常麻烦，也耽误很长时间。所以---。”她的普通话并不好，有着浓浓的云南昆明地方的口音。

 

“就是，飞机满客，飞机回程也是满客。回北京后还有航班，因为你的决定，让大家没有耽误旅程。谢谢你。”

 

“恩，我男朋友打电话了，他让我下飞机----。”

 

虽然我已经过了爱情大于一切的年龄，但我很理解一个爱着的男人的电话足以让这个姑娘冲动着去下飞机“命运安排，也让他冷静冷静吧。”我编了一个借口，感觉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说，下飞机我们就结婚，如果回昆明，我们就分手----。”姑娘绷不住眼泪又夺眶而出。

 

“恩，他要是爱你，3000公里阻挡不住他找你的脚步，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

 

她听着我的话，将信将疑。哭着说：“谢谢你们。”

 

“谢谢你。”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你们----”姑娘的哭声和对话已经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我结束了这场对话，回身向驾驶舱走。本来听到这个借口的轻松被沉重替代。也许旁人会觉得感情纠纷是最小的借口，但陷入爱情荷尔蒙激素分泌的她来说，也许真的会以为是生离死别。她为了不让别人麻烦而容忍自己的委屈，真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看了看周围这些漠然的旅客，这些因为赶飞机走到一起的陌生人，两个小时后，他们就又分道扬镳。命运让大家间隔曾经小于几十公分，但心中的隔阂却远远大于北京到昆明的3000公里。飞机开车前的这个小插曲绝大部分旅客可能并不知道，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三个小时的缘分，他们未必会珍惜，他们更不会知道，一个年轻姑娘用爱情破灭的泪水让大家少耽误60分钟。

 

飞机安全在昆明机场落地，停稳在候机楼。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下起雨来，雨水顺着风挡玻璃流下，让我又想到了姑娘脸上的泪水。我想用目光去追随她的背影，但眼中水汽模糊，看也看不清楚了。

 

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不是因为下雨才心情忧伤，而是你悲伤了，天才会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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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你，美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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