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曾见过对门家的儿子，那会儿对他头发印象很深，因为炸得跟玉米须子一样，又黄又焦，脸上倒很青春。对门家的中年男人是我的同行，平常见到经常聊聊天。有次看到他们俩在一起，才知道是父子。当爹的很是传统，儿子却一派新潮，当时那男孩应该还在读高中。

    总体来说，北京孩子还是有很多幸福的地方，比方说考大学。雅典奥运会那年，对门家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在电梯里里碰见了喜气洋洋的他妈，问起成绩，400多分，在四川或者重庆连专科都上不了，但那年他给录到了本市一所很不错的学校，设计专业。

    之后的四年都没怎么见过那孩子，倒总碰见他父母。去年的某一天，他爸爸忽然来找我，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孩子介绍个工作。一聊，他爸心里的焦急就显露出来了，他说这孩子上大学后开始疯狂迷恋上了网络游戏，这四年功课好歹给糊弄过了，但是临毕业了，却死活不愿意出去找工作，说讨厌跟排队、讨厌面试，总是什么都不想干，却还总想挣大钱。

    他爸特愤恨地跟我跺脚，骂道，那帮打网络游戏的都是些混混，真想见一个抽一个！我硬生生把到嘴的话给吞了回去，本来还想问他儿子打的是什么游戏，是不是诛仙，是哪个职业，是哪个服务器，喜不喜欢砸装备，爱不爱打BOSS什么的……

    后来还真有个朋友的公司需要做游戏造型设计，我想这下好，这下又有游戏，又能用上设计专业，两全其美啊，就介绍他去了。3天后，朋友给我打电话，说哥们，实在对不住，人给你退回来了。我很奇怪，问怎么了。他说，那孩子倒真是对游戏有兴趣，不过他只对游戏有兴趣，来这里三天，打了两天半游戏，交给他的简单工作却一件没做，哪个公司敢招这样的人啊。

    后来再碰到他爸他妈，就觉得有点尴尬。他爸爸说，自己两口子都是好端端的知识分子，家教也算严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恩，当初那孩子上大学的时候，两口子大包小包，孩子空着手，就这么送去了学校。平常连倒垃圾这样的活都没见孩子干过，他父母的手很老，孩子的手却嫩得不行。

    可能是因为那三天的失败经历，那孩子见了我头都不抬，一晃就过去了，估计有点不好意思。他妈说，这几个月又给他找了好多工作，有的觉得累，有的觉得钱少，有的觉得离家远，有的觉得干的活不喜欢……总之就没有一个称心的，就这么荒着，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我心说，要我啊，打一顿，赶出家门，自己赚钱去。嘴上问他妈，那你们给他钱么？他妈说，怎么不给，现在每个月给他2500零花钱，等他找到工作就不给了。我说你这么给跟挣工资也没什么区别啊，那他还有动力出去挣钱么？他妈说，那总不能让他饿死吧。我又心说，放心，饿不死。

    今天中午上班的时候，一出门就看见一个人穿着裤裆拖到膝盖的流氓裤，抱着一条狗，在楼道里翻来覆去地溜达，头发长得遮天闭日的，定睛一看，是对门家的儿子。问他干吗呢，他说，电脑前坐久了，出来散散步。

    我很是发了一会儿愣，看着他抱着狗在长不过10米宽不过1米5的过道里继续散步。我电梯还没来，那边他已经散完步，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