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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电影小说蔡岫 |
分类: 影剧评 |
也许,《告白》就败在剧本了。菲尔德《电影剧本写作基础》里写道,小说就是小说,电影剧本就是电影剧本,一个是苹果,另一个是橘子。把一本书改编成电影剧本,并不是把这一个叠加在另一个之上。电影剧本必须是一个视觉的经验,电影剧作家仅仅需要忠实于原素材的整体性就可以了。可惜的是,《告白》在从原小说变为电影的过程中,在相当大一部分上是把电影叠加在了小说上,从形式到内容都把自己束缚在了原素材上。而这种过度的忠实,令电影产生了两大缺陷。
一、声画不平衡:电影的精神消失了30分钟
小说分成六个部分,以悠子在课堂上的告白开始(篇幅超长),电话里对修哉的告白结束(篇幅超短),中间依次是同学美月,嫌犯小直的姐姐、妈妈,嫌犯小直,嫌犯修哉的告白。电影的结构打破了小说的框架,保留了悠子大段的独白,剩下的五个部分都融合到一起,解决了原著小说头重脚轻的结构问题,但电影选择的小说式叙述方式,产生了声画不平衡的问题。
电影是以“视”为主、“听”为辅的艺术形式,德国电影理论家S·克拉考尔《电影的本性》一书中说,视觉形象在电影中占首要地位时,它才是符合电影精神的……因为电影最独特的贡献是来自摄影机,而不是录音机。而电影《告白》中,悠子的独白长达30分钟,在这30分钟里,她的声音丝丝入扣地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此时的画面基本是没有作用的,除了课堂同学吵闹的镜头反映出了人心冷酷,其他的画面只是配合悠子的独白,类似报纸上的插图,闭上眼睛还可以当成广播剧听。尤其对于看过湊佳苗原著小说的人来说,几乎是照着小说念了一遍。显然,视觉形象不但没有为主,而且连一半的分量都没有达到,失衡得非常彻底,电影的精神在这30分钟里消失了。还有不少影视作品都以大段独白、对白、旁白代替画面,或为探索(如《梦想照进现实》),或为省事(例子太多),但大部分都是不成功的。
跟大多数小说改编的电影一样,我可以理解导演大概是难以舍弃原著的种种,但更可能是过于依赖原著的缘故,《告白》选择了最接近原著的小说式电影来讲述故事。所谓小说式电影“是上世纪30年代有声电影问世后在西方盛行起来的。它和西方的小说一样,更注重人物主观心理世界的描述,有比较长的画外音来表述内心独白”。但是,“用画外的人声来重复或替代画面本身可以表达清楚的动作,那就是低级错误了。”(引自中国传媒大学任远教授《被滥用的艺术手法》)显然,悠子的告白在电影里基本等同于放大的心灵独白,但作为电影,其长度远远超过了“比较长”,并且从探索的本意走向了低级的错误。
菲尔德《电影剧本写作基础》中提到改编自水门事件的《总统班底》,编剧戈尔德曼说,“我必须用一种简单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非常复杂的素材……”对简单的方式的通常理解,首先就是去掉不必要的,合并有重复的,让观众易于接受,把精力放在感受碰撞、体会内涵而非记人名儿地名儿这类琐事上。
《告白》原著本身,就存在一些过于复杂的细节,对此电影已经做了一些修改,比如原著第三部分是嫌犯小直的姐姐的告白,里边涉及小直怀孕的大姐、不管事情的爸爸和记日记的妈妈——对于电影来说,又多添了几个增加复杂度的角色,于是把告白的主角合并成妈妈一个人,改得非常果断和巧妙。(我最欣赏的变化是电影结尾,悠子在一堆令人发指、恶魔到极点的话后,眼眶含着泪说,那是个玩笑……)
但保留的繁复细节仍然很多。例如悠子把两个嫌疑犯称为少年A、B,她隐瞒了他们的姓名却公布了他们的明显特征,在场同学一听便有答案了,设代号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是为了让我们这些记不住日本人名的观众考虑?还有对樱宫正义这个角色的种种交代,包括其早年经历、跟悠子的婚恋状况等,完全可以用孩子爸爸有艾滋来概括。包括樱宫正义的职业是老师这点,小说和电影都是为说明维特老师总去嫌犯小直家劝导的举动,是受好老师樱宫正义的影响及师娘悠子的唆使。但其实,这种爱的教育方针是十分普遍的,不一定甚至不需要借助任何人,都可以在维特老师身上独立形成。作品完全没必要把所有的控制权都交给悠子,这也不符合常理。当人有了要完成某件事的主观意识并付诸行动时,有些事情在你的控制范围内,还有很多事情的发生你根本预测不了,更不可能控制——有必然有巧合,才是人生的戏。(刊登于北京晚报“光影”版,制图张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