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节  梦想的彼岸

 

　　日本是一个凡事都讲究高度专业化的国家。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制造业和科技研发方面，就连娱乐圈都一样。许多知名的音乐制作人，本身就是实力超群的词曲作家。比如“流行音乐教父”小室哲哉，以及早安少女组的制作人淳君，等等。

 

　　秋元康也是这其中的代表人物。

 

　　从1981年起至今，超过4000首歌词署有他的名字。而且，在如此高的产量之下，这些作品普遍拥有着相当高的水准。歌词中那些看似无意间跳出的一两句话，往往就能恰到好处地拨动人心中的某一条心弦，产生长久的共鸣。

 

　　看似谈的是情感，实则映射人生感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日常琐事，却表达出对待生活的积极态度……在秋元康的作品中，看不到用口号式的语言大而空地颂扬爱情，看不到对社会现实消极颓废的冷嘲热讽。即便是《曾被轻蔑的爱情》那样批判主流舆论的作品，人们也可以从中感受到积极进取的力量。

 

　　而他最为广泛传唱的作品，就是前面说过的那首《川流不息》。

 

　　那是以赞颂河流为题，回顾或平凡、或豪迈人生旅程的一首绝唱。

 

　　“不知不觉，已走到这里，这条细细长长的路啊。

　　回头遥望，虽远在天边，故乡依然清晰可见。

 

　　这条崎岖不平的路啊，这条蜿蜒曲折的路，地图上都找寻不到。

　　所谓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啊！宛如那川流不息的河水，安详温和，已淌过多少时代。

　　啊！宛如那川流不息的河水，永无止境，任黄昏染红天际……”

 

　　重病中的美空云雀看到《川流不息》的歌词后，坚持抱病演唱这首歌曲。几个月后，52岁的她因病情恶化而离开人世，这首作品也成为了这位“日本第一歌姬”最后的遗作。

 

　　而写下这段看似文脉平和，实则气势磅礴的人生感悟时，秋元康才刚刚度过而立之年。

 

　　那时的他，刚摆脱小猫俱乐部溃散的阴影，并带着年轻漂亮的新娘高井麻巳子，远赴纽约休养了一年多。

 

　　当他再度归来后，却发现，自己这条崎岖蜿蜒的人生之路，远比一般人还要光怪陆离得多：

 

　　他成为男子组合“幕末塾”的制作人。但在练习中，一名成员突然跌下舞台，当场摔死。

 

　　他模仿小猫俱乐部的模式，以小学生为成员组织了“小老鼠俱乐部”。但基本没有歌迷买账。

 

　　他接受著名游戏机制造商世嘉的邀请，担任其新主机“Dreamcast”的宣传总策划。但这台主机，居然成为了推倒世嘉家用游戏机业务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就任日本三大门户网之一“活力门”旗下子公司的董事。但活力门不久后爆出财务报表造假丑闻，引起轰动一时的日本股市大恐慌……

 

　　真是时运不济啊！

 

　　离开活力门后，他回到了演艺界，在秋叶原小小的剧场中，带领20个几乎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重新开始这条崎岖蜿蜒的梦想道路。

 

　　“请相信我，跟随我一起走下去。”那一天，他郑重地对这些女孩子们说着，但女孩子们却一个个一脸的茫然。

 

　　只有他清醒地知道，这个名叫AKB48的新组合，不能像当年的小猫俱乐部一样一夜爆红。否则，急速暴跌的悲剧必将重演。

 

　　就像他在歌词中所写，要走一条细细长长的道路。

 

　　当然，这也是一条绕了不少弯路，甚至很长时间都看不到方向与未来的夜路。

 

　　在2005年的初冬，面对人气惨淡的剧场，他鼓励这些孩子“先把面前这个人感动了再说”。

 

　　在2007年的盛夏，他一次一次地告诉这些姑娘们：“下一张唱片就是胜负曲。”但看到倾注心血的《在看夕阳吗》那1.8万张的销售数字，自己又能从哪里重拾自信？

 

　　“地下偶像”、“露底军团”、“AKB商法”……他是一个专业的制作人，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可到最后，只有他和姑娘们来承担所有失误造成的后果。

 

　　2008年初，他与唱片公司Def Star闹翻，差点打到法庭上。此时的愤怒，有几个人能够理解？

 

　　将女孩子们的梦想汇聚在一起，就是他要为之奋斗的工作，就是他的梦想。

 

　　但在那个时候，无论谁的梦想，都遥远得实在是可望而不可及。就好像一条大江挡在面前，他们在这边，梦想在那边。

 

　　是的，川流不息的河水，并不是每次都那样安详温和。对于这些年轻柔弱的姑娘而言，孤身跳进娱乐产业这条河，依靠自己的力量与江水搏斗，完全就是以卵击石。在她们面前，所有的水流都是滔天巨浪。

 

　　作为制作人，秋元康有责任为女孩子们提供合适的空间，供她们在适应与风浪搏击的同时，不至于过快地被波涛冲走。

 

　　哪怕没有唱片公司签约，他也要让AKB这艘船行驶下去。

 

　　姑娘们也渐渐懂得，虽然风浪不断，也不能有丝毫的犹豫。相信自己，只要坚持下来，就能一步步接近梦想的彼岸。

 

　　经历了3年的艰难、曲折与混乱，AKB48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歌曲路线，找到了新的唱片公司，同时还拥有了姐妹组合，以及为数不少的商业合作伙伴。

 

　　一首《大声钻石》帮助她们打开了新的局面，而接下来的《10年樱》则为她们带来了日本首相的邀请函。唱片销量几倍增长，代言广告纷至沓来，甚至在中国和法国都留下了她们的身影。

 

　　但是，这就是梦想即将实现的先兆吗？

 

　　似是，而非。

 

　　秋元康从来都不会忘记，20多年前小猫俱乐部一飞冲天后那惨痛的一幕。

 

　　成功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失败总会在不经意间突然降临。

 

　　当那条曾经撒满汗水与泪水的崎岖道路，豁然变得宽阔平坦起来时，很容易令人兴奋得想要张开双臂尽情奔跑，不是吗？

 

　　可谁又能预判，这条道路的前方会不会就是万丈悬崖？

 

　　所以，在人气开始蹿升的时刻，必须有所举措，必须要立即打破现在的局面。

 

　　随着成员们日渐成熟、强大，必须把她们一股脑全部倒进这条汹涌的江水中，让她们接受这最后的试炼。

 

　　有谁，能成功爬上梦想的彼岸？

 

　　AKB48，能否通过“总选举”，以及不久后“组阁祭”的洗牌，成功跨越那些曾阻拦小猫俱乐部实现梦想的障碍？

 

　　2009年，那些出生于1991年的主力成员，前田敦子、高桥南、板野友美、柏木由纪等陆续到达18岁，她们已经高中毕业。大岛优子、篠田麻里子、小嶋阳菜、秋元才加等更是超过20岁。

 

　　而秋元康自己，此时已经53岁了。

 

　　《“可能”只是借口》勇敢地与SMAP正面交锋，最终屈居第二。但在日本唱片业，如果不能登上销量榜的冠军，就不可能成为全社会公认的一线歌手，无论原因是什么。

 

　　毕竟，大多数人只看结果。

 

　　因此，对于秋元康来说，对于仍然身穿水手服的主力成员们来说，《“可能”只是借口》之后的这一张唱片，将是他们实现梦想最后的机会。

 

　　所有的牌都已经打光了，她们这次必须拿下销售榜冠军。

 

　　这可是曾经如此遥远，如此可望而不可及的冠军啊！

 

　　而接下来，只要抓住冠军宝座的扶手，她们就将顺利抵达梦想的彼岸。

 

　　梦想，已近在咫尺。

 

　　但话说回来，要创作一首什么样的歌曲，才能让它引起最多人的共鸣？下一张唱片的主打歌必须要有绝对出色的质量，否则非核心歌迷不会买账，拿下销量冠军也就无从谈起。

 

　　写什么样的歌词？秋元康陷入了沉思。

 

　　AKB48是什么？是一群为梦想执着坚持的女孩，是一群即将把这些梦想变为现实的女孩。

 

　　AKB48实现自己的梦想之后，还要做什么？要承载起来自秋叶原的梦想，要承载起来自同龄人的梦想，要承载起来自这个社会的梦想，要告诉那些听她们歌的人：只要坚持到底，有一天你也能梦想成真。

 

　　这才是“偶像”这一职业存在的根本意义。

 

　　自从AKB48重新复出后，她们的作品虽大都属于励志歌曲，但主题各不相同：《大声钻石》以恋爱为题，《10年樱》以毕业季为题，《眼泪惊喜》以生日会为题……那么下一首呢？

 

　　20年前，秋元康创作了那首以河流为主题的歌曲，它已经成为上世纪日本文化的瑰宝。

 

　　20年后的今天，在这个一决胜负的场合，他决定再次以河流为题，为新一代人，冲开通向未来的闸门。

 

　　与20年前的演歌风格不同，这是一首为AKB48量身打造的，加入Hip-Hop元素的快歌。

 

　　这首歌曲，将喊出AKB48姑娘们3年多以来的人生感悟——拼搏到底，就会迎来回报。

 

　　“梦想总是远在天边，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不如捡起一颗脚下的石子，拼命向那里扔去吧！

 

　　在你的面前，大河奔流不息，那宽广博大的河流啊！

　　纵然冷暗深邃，纵然汹涌湍急……

　　哪怕被激流冲散，也不要胆怯。是的，彼岸就在前方。

　　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吧！

 

　　在你的心中，也有一条大河流淌，那汗泪交织的河流啊！

　　纵然历经失败，纵然付之东流……

　　改过重来就好，不要说丧气话，用力抱紧梦想。

　　因为它终将实现。

 

　　跨越激流吧！You Can Do It！”

 

　　2009年10月21日，AKB48的第14张单曲碟《RIVER》发售，并以首周销量17.9万张的惊人成绩，第一次登上了日本唱片销售榜的冠军宝座。

 

　　从这一刻起，起航于秋叶原小剧场的AKB48，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国民级偶像”。

 

　　（第五章完）

 

http://s11/middle/53d79282gc075673c109a&690图：《RIVER》宣传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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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RIVER》M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