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基于文化自觉的历史文化名镇保护研究
| 分类: 古镇风情 |
邓祖涛
摘要:历史文化名镇是人类文明的结晶,具有丰富的文化底蕴,历经朝代的更替,见证历史的变迁,反映独特的民风民俗,传承着文化的延续,是不可再生和不可代替的历史文化遗产。同时它又肩负着发展经济、改善居民生活水平的重担,历史文化名镇的保护和发展何去何从?如何做到既要保护历史文化名镇,也要把它们建设为适合现代生活的不断发展的城镇,焕发历史文化名镇新活力,是目前学术界和政府部门最具争议、最为关注的议题之一。笔者以汉水流城石牌镇为考察个案,尝试借用费孝通先生倡导的“文化自觉”理论来探讨石牌镇保护模式,以期石牌镇的保护真正走上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关键词:文化自觉;历史文化名镇保护;路径选择
中图分类号:G0
文章编号:1001-490X(2013)5-241-03
作者:武汉理工大学土建学院博士后,湖北经济学院副教授;湖北,武汉,430070
基金项目:湖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11LW034)
一 文化自觉的理论场域
“文化自觉”这个概念是著名的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于1997年提出的,这个概念提出之后,许多学者进行了积极诠释和解读,现已不再是一个孤立的理念,而是已经形成为一种文化观,一种有深刻意涵的“文化理论”,一套系统的“文化自觉论”。“文化自觉论”观念的提出和倡导就是一种文化哲学,它将为社会发展提供了一个理论视角和方法论指导,对正处于文化转型时期的中国社会发展和文化哲学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文化自觉”论实则包含两种重要思想:一种是文化认知与认同,另一种是文化重构与自主。文化认知与认同是文化自觉的基础和前提,文化重构与自主则是文化自觉的发展和提升。文化自觉的形成和完善与文化认知与认同、文化重构与自主密不可分。
心理学认为,认知也称之为认识,是指人认识外界事物的过程,或者说是对作用于人的感觉器官的外界事物进行信息加工的过程。文化认知即认知文化,是指人对具有独特风格和内涵的文化诸要素及文化特质等做全方位的认识和了解。认识和了解的内容越丰富、越详细,对该文化的认知程度就越深。从其构成来看,文化认知包含三重成分:一种文化的自我认知、各个文化间的相互认知以及对人类多元文化命运的共同认知。费老曾说过:“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与发展趋向,不带任何文化回归的意思,不是要复旧,也非全盘西化。”可见,文化自觉是一个以自我认知为核心,不断向外扩展的“差序格局”,也是一个以人类的共同命运为宗旨而不断向上提升的“螺旋结构”。文化自觉所倡导的不是封闭的自我认识,而是开放的跨文化交流;不是文化中心主义的单边追求,而是多元文化共存中的自觉定位;不仅强调要充分发挥个人的主动精神和尊重个人的自主选择,而且更饱含浓烈的民族情怀,洋溢着人类一体、万物一体的博大情怀。
关于“文化认同”,它所回答的是“我们是谁”。亨廷顿曾指出,不同民族的人们常以对他们来说最有意义的事物来回答“我们是谁”,即用“祖先、宗教、语言、历史、价值、习俗和体制来界定自己”,并以某种象征物作为标志来表示自已的文化认同,如旗帜、十字架、新月形、甚至头盖等等。“文化认同”是人们在一个民族共同体中长期共同生活所形成的对本民族最有意义的事物的肯定性体认,其核心是对一个民族的基本价值的认同,是凝聚这个民族共同体的精神纽带,是这个民族共同体生命延续的精神基础。文化认同包括社会价值规范认同、宗教信仰认同、风俗习惯认同、艺术认同等。对本民族文化认同的最根本、最集中的表现在于坚持本民族文化的主体地位。只有坚持本民族文化的主体地位,积极倡导对外文化交流中的整合型文化自觉,尊重不同文化,承认不同文化存在的合理性才是文化自觉的起点。
文化认同建立在成员关系的基础上,这种成员关系是由某些实践活动界定的。米切尔·舒德生在《文化与民族社会的整合》中指出,文化将境遇、背景各不相同的个体和家庭结合到一个集合体中,在这个集合体中,人们形成了强烈的相互认同,获取基本的意义,并找到了情感的归宿。文化认同实质是一种民族文化的“认异”,即对自身文化的肯定,以区分与其他文化的不同。但是这种文化的“认异”,不是简单的“排异”,而是在吸收或是借鉴其他民族优秀文化的基础之上的文化“认异”。
文化自觉一方面具有对自身文化的“自知之明”意识和“批判继承”意识,另一方面具有对外来文化的“兼容并包”意识。文化自觉中包含文化重构的思想。文化重构,顾名思义,是文化的重新构建,是指民族文化在与外来文化的互动中所做出的有选择性的创新与组合。具体而言,是“将其中有用的内容有机的置人固有文化之中,导致了该种文化的结构重组和运作功能的革新,这种文化适应性更替就是我们说的文化重构。”费孝通先生说:“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时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文化重构属于文化人类学特殊进化论的范畴,源于美国人类学家斯图尔德的“文化适应”概念。文化重构始终处于不断调适的过程中,它并不是简单的大改组,它是一种有意识的动态的再生产过程。民族文化重构是其发展的必然。对待民族文化,既不能有“民族虚无主义”的倾向,全盘否定,也不能持“文化保守主义”的偏颇,全部收下。
文化自主性是指某种文化在自信、自觉基础上的自我认同、自我发展能力,是既能借鉴外来文化,又能反思自身,提升自身而又不失去自身的能力。费孝通先生说:“文化自觉是一个艰巨的过程,首先要认识自己的文化,理解所接触到的多种文化,才有条件在这个已经在形成中的多元文化的世界里确立自己的位置,经过自主的适应,和其他文化一起,取长补短,共同建立一个有共同认可的基本秩序和一套各种文化能和平共处,各舒所长,联手发展的共处守则。”在全球普遍同质化倾向当中,保持自己的文化多样性和文化自主性这一哲学使命对于提高民族参与全球化进程的国际竞争力,确立文化自主地位,将具有十分重要而现实的意义。
二 文化自觉是历史文化名镇保护的逻辑前提
文化自觉既是一种文化意识,又是一种文化价值观,更是一种文化实践论。文化自觉对于历史文化名镇保护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第一,文化自觉能够促进历史名镇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文化自觉是文化保护的根本。文化自觉能够促进民众自觉反思自己的文化,审视自己的文化,能够发现自己文化的优势和不足之处,从而能够自觉地对自身传统文化加以保护和传承。一个没有本民族文化特征的民族,这个民族也就不会存在。如果没有文化自觉作为前提,对历史文化名镇传统文化遗产的保护就如同空中楼阁,保护也就成了被动行为而非主动意志。这样的保护就会成为盲动,有可能对保护对象进行随意地修改拆解、生造,反而造成对保护对象的破坏。
第二,文化自觉能够促进历史名镇文化的多元性。每个民族、每个国家、每个地区、每个城镇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按照文化相对论理论来说,都有存在的价值和合理性。而每个民族每个国家、每个地区、每个城镇如果都能进行文化自觉、文化自我反省,就能保护好自己独特的文化,就有利于文化多元性局面的出现,就能够出现丰富多彩、形态各异的文化。
第三,文化自觉能够促进历史名镇文化的创新与自主。文化自觉作为一种意识,本身具有极强的创造性和开拓性。能够明白自身的过去、现在,知道自身的优劣强弱所在,知道别的文化对自己的补益、针砭作用,能够理性把握自身未来的发展趋向,就会努力去创造未来,开拓未来,更新自身,发展自身。文化理念、文化范畴、文化命题、文化方法、文化政策、文化体系的创新,便成为势所必然的事情。如果没有文化自觉,则文化创新就无从谈起,无从落实。
文化自觉的关键,就是要发挥文化的根本功能,为社会生活提供意义系统和价值系统,使全体公民在文化认知与认同等方面得到全面的发展和提升,主动参与历史文化名镇保护工作中。改革开放30年多来,历史文化名镇的社会经济取得了历史性的成就,但同时也带来了传统文化价值观念的变迁。在历史名镇文化与现代价值观念的急剧碰撞下以及在全球化、城镇化、市场化的过度开发和破坏下,历史文化名镇的民众正面临着某种程度上的文化自卑、文化焦虑以及对文化认同的迷失。这些现象必然会带来他们在信仰、道德、情感等方面的危机,产生一些新的矛盾和问题,现在已到了迫切需要总结和反思的最关键时刻。对于面临社会转型、文化转型的历史文化名镇而言,首要任务是帮助历史文化名镇的居民树立“文化自觉”的理念。通过对传统文化的再认识,在其内部产生一种对传统文化的集体自豪感,这样的自豪感不但会激发他们对自身文化的认同和自信,而且会促使他们主动重构自身传统文化,找到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共存之道。
笔者考察的个案地点是湖北省钟祥市石牌镇。石牌镇地处汉江之滨,位居钟祥市“四大历史文化名镇”之首,明清时期已成为一个繁华的区域性中心商贸集镇。“水陆舟车,辐辏云集,一带烟火迷离,不下数千户”,素有“小汉口”之称。石牌镇文化遗址众多,有省市各级文物保护单位35处,其中古文化遗产6处。
笔者采用访谈形式,对石牌镇的居民分老年和中青年两个年龄组进行了调查。两组的调查问题都是一样,主要包含以下三个问题,由于篇幅有限,仅列出对老年组调查的情况。
问题1:有谁能说出石牌镇的地名缘由?大家议论一番后,一个老人说道:“石牌得名,传说缘于明末清初此地濒临汉江,岸边有一石头牌坊,江中行船常以此为记停靠,牌坊边有茶肆店铺供过往船商食宿歇息,日久人们将石头牌坊简称石牌。”老人的回答是正确的,与《钟祥县志》对石牌镇的记载是一致的。
问题2:明清时期,石牌镇有哪些古建筑?现在还有哪些?如何看待这种变化?这个时候,大家兴致很高,你一言,我一句,说出了不少的古建筑,归纳起来主要有:关帝庙、泰山庙、药王庙、崇果寺、雷祖殿、上真观、陕西会馆、西方丈、衙门以及大量的民居建筑群。现今还剩下的古建筑为关帝庙古戏楼、文景阁、李氏民宅以及部分明清民居建筑群。尤为惊叹的是两位高龄老人的记忆。其中一位70岁姓陈的老人谈到:“听父辈人说,石牌镇原先有关帝庙、泰山庙、陕西会馆等七座古戏楼,来往戏班演出频繁,十分热闹。令人可惜的是,这些古建筑除了关帝庙戏楼保持较完整外,其他都不在了。”接下来一位80岁姓周的老人说道:“民国时期,我们这儿玩的东西可多了,有‘说书的’,有‘演皮影戏的’……,而现在,这些活动很少再看见。不过,前几年,在关老爷生辰祭祀的时候,关帝庙戏楼还曾举办过国术表演、花鼓戏演出等活动。”从《石牌志》的描述中,能判断老人们的记忆和叙述是准确的。《石牌志》上说:“(有记载的)二十多个(演出)班名中……。”“有时一处同演几出戏,十分热闹。”关帝庙戏台内板壁上现在尚可辨认的有:“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等时期的戏班名。还有一些无演出时间的班名题记。这里还办过影响很大的“汉调石牌科班”。
问题3:镇上庙宇和道观大多数被毁,是人们不再信奉神灵,还是其他因索造成的呢?一个老人是这样描述的:“石牌镇上的庙和道观是周边地区最多的,解放前,这些庙和道观还存在,还有人烧香求菩萨保佑,但解放后,几次大的运动下来庙和道观就没了,庙里的神像也被砸了,砖头和木头都拿来盖其他房子,也有一些用来修路……”很显然,不是人们不想信奉神灵,而是一场“破四旧”的文化革命推倒了这些庙宇和道观,也阻断了人们的精神信仰。
从上面的回答可以看出,石牌镇上老人们的文化自觉比较强烈。他们大多知晓与热爱自身的历史文化,对损毁的古建筑感到痛心遗憾。他们有着朴素的保护历史文化名镇的愿望,希望传统习俗文化、庙宇文化、民间艺术能够得到恢复、再现。他们能集体性记忆这里曾举办的一些民俗活动。这种集体性记忆使得该种民俗活动在本土语境中长期存在并发展。正是凭借着这种记忆的载体,石牌镇的居民维系着他们一致的观念,并进而形成文化认同和文化自觉。
在调查中发现,承担石牌镇保护和经济发展重任的年轻人却知之甚少。他们热衷于“现代的”、“时兴的”生活方式,对本土的传统习俗或技艺越来越缺乏文化自觉。他们的文化价值取向和评判标准被主流文化所排斥和鄙视,无法完全回归传统文化。在新与旧的交替中,这部分人在文化心理上处于“悬空”状态,精神上无所皈依,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尴尬状态,不仅给个人与社会发展带来隐忧,也使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岌岌可危。因此,帮助居民特别是年轻人树立文化自觉的理念,不仅能激发他们对历史名镇的文化自知与认同,也有利于历史文化名镇的保护。
摄影:吴莉丽
三 历史文化名镇保护的路径选择
历史文化名镇保护,不仅是全民的一种文化的自觉,也是全社会的一种行为。党和政府的重视是做好保护工作首要的条件,但如果仅仅停留在以行政的名义开会、发文件,民族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很难推行开来。要在政府主导下,唤起全民族的自觉和全社会的热情,共同做好这项工作。
第一,强化地方认同和文化自觉的各种宣教形式的有序展开。首先成立由镇政府牵头的历史文化名镇宣传教育和培训机构。在宣传教育和培训的形式上可以丰富多彩,如有奖问答、图片展览、老屋摄影、文艺表演等,让石牌镇居民在娱乐中认知和了解本镇的历史文化知识,为历史文化名镇的保护工作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环境。其次,激发居民特别是年轻居民的地方认同和文化自觉。通过历史文化名镇专题讲座,如石牌镇发展历史、民居建筑鉴赏、民俗文化知识讲座等,激发和鼓舞居民的热情,提高他们的地方归属感、地方认同感及其文化自觉,从而自发组织起来保护自己的家园及其传统风貌,推动了历史文化名镇保护事业健康有序的发展。
第二,定期举办集体仪式活动。集体仪式是文化认同和文化自觉的一种核心媒介,作为重复举行的、神圣化的社会活动,集体仪式的基本功能在于给最重要的价值以象征性的肯定。人类学家戴维·科尔泽认为:“没有仪式和象征符号,就没有民族。”在当代社会中,仪式可以采取各种不同的形式,并起到特别重大的促进作用,用霍布斯的话来说,这是大量“发现传统”的时期,是对仪式和节日的细致叙说与对历史渊源的精心考查来获得世界性意义的时代。节庆活动在培养文化自觉方面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即使是一个非常小的节庆都可能达到强化文化自觉的显著结果。克伦·德·布里斯、詹姆斯·戴维斯在《集体庆典与地方认同:一个新地域节庆的个案研究》中通过对1997年罗林跳河节的分析,指出社区节庆活动有利于提高族群和地方认同,族群认同和地方认同与节庆内涵有着紧密的联系。石牌镇曾有很多的庙会以及地方民俗活动,如果能够定期举办,并劝说居民积极参与,居民的文化自觉将会有很大的提高。
第三,适度进行旅游开发。众所周知,江苏周庄、云南丽江、山西平遥等古镇借旅游之势带动了地区经济快速发展,同时也使古镇得到了较好的保护。旅游发展引发了民众的文化自觉,也就是说,旅游经济开发所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成为推动民众自觉利用传统文化的强大动力,民众对传统民居、服饰、民歌文化的改变显得自然而主动。他们基于追求经济效益和现代化生活方式的现实需要,并把这种需要与时代潮流和经济环境紧密结合,从而产生一种自外而内、由内而外的实践精神。需要强调的是,在旅游开发时,应该遵循民族文化主体利益优先的原则将其纳入旅游规划,旅游开发等涉及旅游发展重大事宜的决策,执行体系中,充分考虑他们的愿望、要求态度、看法和权利。要使民族文化主体成为旅游开发的参与者和受益者,而非旁观者或受害者。石牌镇有着丰富的旅游资源,比如石牌古街、石牌关帝庙、凤台寺及民居建筑、古银杏、古井、特色民俗活动、石牌豆腐等。坚持政府引导、市场运作、社区参与的发展战略,科学规划旅游资源,打造文化旅游产品,将有利于民众产生文化认同和文化自觉,从而自觉地保护石牌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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