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旧作，近日读来，却唤起一种久违的心情，权当作酷暑中的清凉吧。
                             ————雪中桦题记
   
   
    挖去了百年淤泥的昆明湖水，一片澄净。选了一个薄云的春日，随意摆桨，一条小船，慢慢划向虚茫。
    粼粼波网，寥寥轻舟。徐来的凉意，带走了单衫下多余的气味，为僵闷已久的思维空间灌注了清新的气流与绚烂的光线，立时觉得亢奋，似有千钧之力注于一身，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些自嘲：却不是如女孩儿般地多愁善感？笑了一声，向掌心很响地啐了吐沫，攥了桨把的两手于是加倍努力，小船一叶哗哗地奔了西堤。
    戴红领巾的年纪就来这里乘船，我。那时是大船，别人一篙一篙地撑。想想这种比喻老得掉牙：“流水落花”、“人生长河”等等，都应公证为我们先人的专利。和他们相比，我等何足道哉！心里灰，臂力就软下来，几声很娇的嗔笑过去，四外都是静。因为反坐，便见刚才船行过的水面上，一条水迹由近而远，渐渐合拢、平息，运动完全消逝，湖面完好如初。忽然觉出惶恐，忙划动两桨，看到舷外各有一个漩涡，疾速向后跑去，随即一切都归于寂灭。不知多少船，木质的、铁壳的、玻璃钢的，用篙撑的、用桨划的、用脚蹬的、电动引擎的，从这水面密密匝匝地划过。水是舞台么？水是史籍么？天子太后、军旅骚客、远邦贵宾、平民百姓……各在这里舒心尽兴，歌舞竞赛，水负载了他们，水宽容了他们。

    他们在船上赏了景，岸上的人也把他们当了景赏。
    被当了景的划船者姿态各异。有的红胀了脸，认真对付划船的任务，船却依旧原地打转；有的显然用力不均，木桨打起水花来，湿了女友的衣裙；有的两手车轮似的紧倒，略显幽默也小有成效；有的拉桨时上身后仰，仿佛用上了全部的力量。
    “姿态的优美只是一种形式。”当船慢慢靠拢西堤，我跳上坡岸，往一棵柳树上栓船时想，“舟行的结果才是作功的标准。”
    西堤外是一片苇塘，点缀着暗绿的荷叶，三两钓者，无言端坐，凝如圆雕。时有风入苇丛，发出寂寞的沙沙之声。物形忽暗忽明处，意念若有若无间。
    在这里，天是虚的，水是实的；影是虚的，景是实的；划桨是虚的，船动是实的；风吹是虚的，苇摆是实的；垂钓是虚的，咬钩是实的；闲在是虚的，逃避是实的；语言是虚的，行为是实的；过去未来是虚的，现实努力是实的……或曰，实即虚，虚即实。
    凉气更重地上来，山色灰黯下去。回程划过石舫，注目那永不出航、永不沉没的雪白的巨大的船体，想起一位诗人的篇章，想起一段传说，也想起一首歌。
    双膀均匀地加力，小船分开水面向前行驶着，很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