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复印吗?”店主人客气地问我。
“不,我来取打字的活儿。”我一边回答,一边四下里寻找。奇
怪,店主人不再是那位熟悉的小姑娘了。
“是这里吗?您没找错地方吧?”店主人依旧满脸笑容。
“不可能。原来不是您在这儿吧?那位小姐呢?我几天前交给她
一份东西要录的。”
“她没交代有什么东西啊?”
“咳,我跟你也说不清楚,我还是明天找她吧!”我说着,人已
走出店外……
多年来,我积了一些旧稿,是赋闲或烦闷时写给自己看的,本不
想拿出来示人,只是半年来见网上有不少站点允许网友自己往上贴稿,
随便看了一些,大部分文字功底较差,便触发了发表欲。我将那些尘
封已久的旧作掏腾出来,略加修饰,因拙于电脑录入,于是选了离住
处最近的这家小店铺,一篇一篇地送去打好、存盘,再发到网上。
这家店铺甚小,面积不到十平方米,却放置了两台复印机、一个
文件柜、一个五斗橱和一个电脑桌。房间尽管拥挤,但布置得还算整
齐,墙上挂有营业执照、经营内容和顾客送的感谢字幅。
我以前在此复印过一些东西,知道主人是一位退休老干部。当我
决定把旧作送去录入时,却发现处理日常事物的换成了一位小姑娘,
听口音是东北地区的。聊了几句,知道小姑娘是老干部家的亲戚,吉
林人,高中毕业后来京帮忙。小姑娘中等个,喜欢穿白色的上装。看
她复印、打字、收款、整理器具、洒扫屋里屋外,一边与顾客答讪,
十分麻利娴熟。一间狭窄的店铺,任她来去自由,与相邻的水果店、
服装店处得也融洽。小姑娘对老客户都很熟悉,我看见文件柜里整齐
地码着两排文件夹,书脊上写着不同单位的名字。这些单位的活儿允
许记账,时间不定,记得多了,就打个电话去提醒一下。如此经营,
店客两相方便,业务也稳定。
使我惊奇的是,许多录入员因为采用五笔字根法打字,“见字拆
字”,故打完一篇文章,经常不知所云。小姑娘却不然,她常就我文
中的人物、事件、地区风俗等问这问那。我问她原因,她说因为有些
字看不清楚,就看文章的前后意思,这样断断续续就读下来了,打完
后再读一遍,看看有没有不通的地方。实在看不明白的,就在下面做
一个记号,等客人来了再问。一次,我写了在外地一个白粉妹闯进我
房间纠缠的事,她打完后问我,这个女的真是这样吗?她后来怎么样
了?还有一次,我写了一篇记者圈揭秘的文章,她见到我,有些担心
地说,“你这篇文章发表了,你不怕别人找你的茬儿啊?”顿了一会
儿,她自言自语:“记者没个好的。”我忙表示,大部分记者还是奉
公守法、勤勤恳恳,不容易。她摇摇头,不再说话。有时候,我去取
稿,一进屋,她就爽快地评价:“这篇文章写得最好,挺感人的。”
更多的时候,她会问:“这是真事儿吗?”见我点头,她就陷入一阵
若有所思的状态。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羡慕的神色:“你们当记者
的能到处走,多好啊!”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干记者这一行的,对
出差已经麻木了,一年里差不多有半年在外飘着,且出差都带着任务,
脑袋里满满的,早已觉不出什么“好”来。但我非常理解她的心情。
她的年龄正是顶轻松浪漫,希望自己被别人赞美追求,幻想心中一点
点喜悦烦愁像风中花香一般四下弥散的阶段啊!
三天前的早晨,我去送稿,她喜气洋洋地对我说:“整整忙活了
两天,打了一份名单,人家要得急。我也不错,挣了两千。”我替她
高兴,同时自己也很轻松。昨晚,我奋斗到一点多,终于把一部中篇
小说的最后一部分改定,今天送来录入。秋天到了,凉风习习,见她
换下了短裙,穿了一条浅色的水洗布长裤,挺着胸脯,精力充沛的样
子。我放下稿子,一起议论着刚刚过去的北京酷热的夏季,之后我就
登上火车去了石家庄。不想等我兴冲冲拎着行李回来取稿时,却遇到
了一位陌生的店主人,而且还问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等明天吧,明天……”我想。
这一夜我睡得乱七八糟,早晨醒来满脑袋残梦。洗漱之后,拿好
软盘和钱,看看已到小店开门的时间,就急急赶过去。卷帘门已经打
开了,里面打扫房间的仍是昨晚那位店主人。我有些慌乱,等定一定
神,仔细查找时,才发现已十分熟悉的门面玻璃上赫然粘了一张白纸,
上面写着:
急招打字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