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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关雅荻

徐克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侠’是人对正义的坚持，排除世俗的价值观，是浪漫主义在行为上的体现。”《七剑》在视听表现手法上探索的同时，很好的坚持了上面徐克自己理解的中国传统武侠精神。

在视觉上，徐克这次完全摒弃了浪漫主义的诗画意境，取而代之的是满身尘土、破衣褴褛的侠客形象，比如杨采妮的几乎每个近景镜头脸上都是满脸黑一道、灰一道的，更不用说她第一次出场时，被敌人按在水中一再折磨，完全失去了她女性形象的任何“美感”。难怪有人看完影片开玩笑说看来古代的侠客每天活得实在太累，要不怎么连洗脸的时间都没有。同时，摄影师姜国民（去年曾以《旺角黑夜》分别获得台湾金马奖、香港金像奖提名）也将影片摄影风格控制得以冷峻、写实为主，以暗黑色调为主的整体色调把握尤为出色，包括片中动作场面中血的红色也从都经摄影师的掌控后变得暗黑了很多。特别是影片开始付青主亮相那场戏，付青主在众多敌人中辗转腾挪，而只借用一个巨大的红灯笼来和敌人周旋，巨大灯笼的一片红色在画面中尤为惹眼。还有，片中从剑侠到普通百姓自始至终都是满脸尘土、浑身暗色衣服的形象，甚至你可以把《七剑》看作是一部古代侠客生活的记录片。但正是通过如此的视觉形象，徐克已经清楚的告诉大家，他这次表现的几百年前的侠客过的生活就是这样“写实”的，看上去并不会有多“美”。徐克这次完全没有沿着自己之前《蜀山》的“视觉奇观”美学观念一直走下去，更是与张艺谋的两部武侠片彻底拉开距离。徐克是在进行一次与当前武侠美学观念相反方向的一次探索和尝试，无论商业上的成与败，这种探索精神尤为可贵，也是这种精神造就了如此的徐克。

但这种探索本身和他需要兼顾商业利益两者产生了严重的矛盾，主要就体现在影片动作设计和镜头剪辑的关系上。影片开场军队屠城的戏异常精彩，整场戏意境和氛围都最为接近徐克这次探索所试图达到的境界。特别是风火连城手下几位大将几分妖魔化的形象和他们各自诡异致命武器的结合，一下子就能把观众带入徐克那个天马行空想象的江湖世界中来，给人印象极为深刻，杀手所营造的恐怖感恍惚间能让人联想起《指环王》里骑着黑马的戒灵形象。但随后的两个小时里，因为片中人物众多，塑造人物就成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影片整体节奏也随之变缓，这就与片中动作场面徐克采用了以往惯常的蒙太奇快速剪辑来营造的视觉奇观的手法形成鲜明对立。有人认为《七剑》中的动作设计具有原始、直接的特点，包括甄子丹和孙红雷饰演的角色每个动作都充满了力度和狠劲，武打设计上可以说是和《卧虎藏龙》南辕北辙，但徐克动作段落剪辑手法的华丽却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新龙门客栈》里高潮段落大漠追杀中，我们都知道不管我们觉得画面上几个人打的多么激烈，实际上在拍摄时演员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身体接触，本质上是用高水准的移动摄影和华丽的剪辑手法把“一群人各自打各自的秀”转变成一场观众狂呼过瘾的“世纪大战”。相反，当年黑泽明拍摄的那部伟大的《七武士》中，把几十个人打仗拍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是通过另外一种极为精准的快速剪辑的风格。而《七剑》动作高潮戏是甄子丹和孙红雷分别执由龙剑和青干剑在一个狭窄的走道中的对决，其实动作设计是非常硬派写实的，但采用的“暴风骤雨”般的剪辑手法和影片整体节奏的舒缓是不协调的。相对而言，类似视觉风格的国内西部武侠经典《双旗镇刀客》就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叙事缓中有紧，动作场面简约利落，最终形成了艺术风格上的高度统一。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七剑》在整体美学意义上向前迈进了一大步的同时，而影片剪辑给它拖了后腿。

另一点值得一提的就是日本人川井宪次为《七剑》谱写的电影音乐。徐克在影展上看到了《攻壳机动队2：无辜》之后，产生了想和这位日本动画大师押井守御用作曲合作的愿望。明显能感觉到，《七剑》里对音乐的大肆铺陈渲染，是徐克想借音乐来将影片的意境再提升到一个高度。但实际效果如何呢？川井宪次作为《攻壳机动队》系列和《午夜凶铃》系列的作曲，他的音乐向来具有一种东方的神秘感和宗教感，这位极具东方音乐气质精神的作曲家应该是很适合《七剑》这样一部粗犷的武侠电影的。但这次川井宪次为《七剑》做的音乐虽然听上去都很美，但却过于机械和程式化，或者可以说音乐并没有完全的和影片融合到一起。根儿上的原因还是上面提到的创作中风格自身的不统一。因为如果真要追求“新纪实武侠”的概念，那如此的音乐就太过生硬，有一味烘托气氛，脱离影片内容之嫌；但若影片追求的主要是武侠史诗的概念，那目前影片音乐还尚未达到足够的情感宣泄的高度。比如被称为魔幻史诗的《指环王》系列，全片音乐可谓铺天盖地，但每一次音乐的出现观众都会觉得恰到好处。

所以，对于《七剑》影像和音乐等方面的种种问题，其实都是徐克这次的“武侠革命”不彻底导致的。但即使如此，徐克依然是徐克，我们仍能明显感到他一直走在探索电影新发展的最前沿，这部《七剑》证明他仍然在拍摄超越自身时代的电影，远远把其他人甩在身后，或者换句话说，徐克再一次用《七剑》证明了自己的独特性和电影创新方面的不可取代性。《七剑》也足够在中国武侠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但不要忘了，这部影片风格类型上“不和谐音”是影片商业定位上的大忌。所以，与其在电影史上的地位可能截然相反，《七剑》在国内市场上不会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