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公司的车终于到了。林妈妈在胡同口等了小半个时辰。不等不行，进胡同得拐三四个弯，才能开进她们大院，没熟人带，再精明的司机也犯迷糊。

这是个苏式建筑大院，历史悠久，满目沧桑，大地震那年搭起来的简易棚子还留着呢，搬家公司的车开在院儿里，东躲西让的，像在驾校钻竿儿考试，司机心里这一通怨。

一小时后，最后一件红木大柜被两个工人协力驮出，林妈妈锁好房门，拍着手上的灰尘，下楼来到车前，深情回望住了三年多的这幢老楼——自打老伴去世，林妈妈就把分配给他们家的部长小院儿还给公家了，孑身一人搬到这座老楼。这次老伴单位盖了新房，他那些老部下都挺照顾她，无论老太太如何谦让，非请她乔迁新居。他们说了，让她住在这么旧的房子里，老领导地下有知，饶不了他们……

“这回真走喽！常回来看看啊！别忘了老街坊们啊！”搬家车开到大院传达室门口，门卫李大爷亲切招呼。林妈妈下车，往他手上塞了瓶汾酒。还是三年前一个朋友拜年送的，一直扔阳台上。这次收拾东西才捞出来，想到老李头好这口儿，当时就准备下了。

李大爷果然乐开了怀，反复摩梭着瓶身上已经灰暗的标签，赞叹不已。大概想到无功不受禄吧，或者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正当林妈妈想坐回车上时，他一把扯过林妈妈，颇带几分神秘地小声说：您这也走了，有个事儿，想跟您打听一下……”

林妈妈只得站住：“什么事儿？”

“这些年，您楼下那邻居是不是半夜麻烦过您？”

“是啊！还说呢，找上来好多回，老说我们家半夜有人滚什么球的动静，老李您知道呀，我一孤寡老太太，每天看完电视剧不过九点来钟就睡了，能有什么动静啊！”

“……嗯。那，她没为难您什么吧？”

“那倒没，我一解释，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白白净净的，一头披肩发，倍儿黑。”

李大爷听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对了，这就对了！”

林妈妈被他说愣了：“什么就对了呀！她是不说什么，可过些天照样来！老是大半夜的把我敲醒。后来我琢磨着，是不是水管子太老，半夜出怪声儿啊，还专门找人来查过，也啥都没查出来！真是出鬼了！”

李大爷听到此，双目炯炯地盯着林妈妈，不说话，只是点头。

林妈妈本来没怎么着，看他这表情倒突然吓一跳：“莫非……我那屋子，是个鬼屋？”话未说完，后脊梁蹭地一下凉透了。

李大爷自己心里本来也有点二乎，此刻又被林妈妈的神情感染，眼里露出惊惧的神色。最后，他附在林妈妈耳边说：“您那屋子倒没事儿，不过问题出在您楼下那邻居——那套房子已经好几年没人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