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牛街“内画壶”专家马少轩

                    先父  王孟扬  遗作

牛街内画壶名师马少轩

    在满清时代，纸烟和雪茄烟等尚未传入，当时的王公卿相，为了寻求刺激，摆摆排场，都以闻“鼻烟”为乐，鼻烟又名洋烟，究竟是否如“淡巴孤”（即烟草）之类的植物所制造?笔者尚不清楚，据说是由在明朝万历意大利人利玛窦来华做为贡献朝庭的“方物”。直至清初，朝庭颁赐大臣闻用以后，就成为有闲阶级的一种嗜好。由于鼻烟成为一种富贵时尚，因此装烟的容器即鼻烟壶，也就要加意考究，踵事增华，以示尊荣。以致发展到富人们见面时，彼此以出示（北京方言谓之“显谝”）烟壶和互相交换烟壶为一种礼节。这样，不但鼻烟身价提高，而且鼻烟壶则更是百态纷呈，声价十倍。
    最初的高贵烟壶是用五色玻璃制成的，其后改用套“料”（“料”是古玩中的一个专用名词，可能是以不透明的石英烧制的），并且加以雕镂，以题有“古月轩”者为最贵。更有的以美玉和宝石做成的，一般的则为瓷制，上绘花纹。
    到了满清中叶以后，慢慢兴出一种用内部磨粗的料壶，从里面画出各种花纹或花卉，鸟兽，人物和山水的“里画壶”（现名内画壶）。这是一种高难度的艺术技巧，作画者须具备特种画笔和颜料，这种画笔是用坚挺而纤细的小竹竿，尖端绑以蚕丝，蘸上适宜的颜色，然后将竹竿画笔伸入壶内，眼在壶外看，笔在壶内运转，然后通过画者的高度技巧，凭着自己的想象和设计，极精致地在壶内准确地画出各种近于微观的美丽图象。从此，这种里画壶，就成为一种珍贵的艺术品）从而在古都北京地区，也涌现出一批里画壶专家，而在这些艺术家中最突出并享盛名的，却是牛街地区回民马少轩。
    马少轩先生，生于清末咸同年间，他是牛街地区仅有的书香世家之一，受过一定的文化教育，并且酷爱造型艺术。年轻时候，曾从名画师学画里画壶，不久就得其阃奥，有出蓝之誉。他愈益深刻钻研，立志对这门新兴的东方艺术，努力使它发展并提高。由于他的技术全面，心灵手巧，青年时代所做出的成绩。已超过一般时流，而受到人们的重视。当时清庭自慈禧太后以下，都醉心于京剧。而当时京剧都以须生为主角。自京剧大老板程长庚去世后，他的三大满徒，谭鑫培、汪笑侬和孙菊仙，各则一派，各树一帜。而最享盛名是谭鑫培，京都人号称谭叫天。他的相貌清癯，武功基础极佳（他原学刀马旦，后改须生，因嗓音高亢清利，一举成名，被誉为京剧泰斗）：他善演忠义之士，能淋漓尽致地体现英雄的形象，他的扮相，成为须生的典范形象。

谭鑫培饰演定军山中的黄忠
 

    马少轩最善写生，为了体现谭叫天扮演的英雄，他废寝望食地到戏园揣摩谭的脸谱，动作和精神面貌，最后做到能准确的描画出谭在台上扮角时的最好形象，然后用他的生花妙笔，把谭叫天扮演的英雄形象，如昭关的伍员，搜孤救孤的程婴，碰碑的杨继业……都能成功地再体现到不足一方寸的小瓶里面，特别是定军山的黄忠，穿着靠被，提着大刀，那种藐视一切，不服衰老的英雄形象，呼之欲出，惟妙惟肖，这就成为当时里画烟壶的绝技，任何画手都不能企及，因而马少轩的里画烟壶，成为冠绝一时的名牌，尤其他所画的谭鑫培扮演定军山黄忠的杰作，最为名贵难得，在当时，据说每只就要价值白银百两以上。

马少轩的谭鑫培内画壶曾获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鉴会名誉奖

    辛亥革命后，随着清室政权结束，鼻烟销路衰退，出高价买烟壶也成了历史陈迹，少轩先生年逾半百，也就放下画笔，每天到寺礼拜，过着晚年休闲生活，和艺术绝缘了!
    值得称述的是下面的一段佳话：
    当1932年，北京成达师范倡办人马松亭阿訇为了遣送第一班优秀毕业生五名赴埃及留学深造，考虑到为了答谢埃及复国后第一位国王福德一世的大力支援的德意，需要备置一点珍贵而又非成师经济力量所能负担的礼品，睿智的马松亭阿訇，就想到马少轩先生画里画壶的东方特有的绝技，可以说是希世的珍品，且画者又为笃诚的穆斯林，必将得到受礼品者的重视。
    为此，马松亭阿訇就亲自去拜访住在西砖胡同（严格地说是箭杆胡同）已年臻七旬的回族老艺术家马少轩先生。当马老听到马松亭阿訇是要到远洋培训本民族的青年而需要他贡献身手时，虽然自己清楚地认识到，已多年放下画笔，而且眼睛和手都不如年轻时那样灵活了，但是马老还是欣幸而勇敢地接受了马阿訇提出的这项艰苦而生疏的要求。原来马阿訇要求的是要把福德一世的“御容”，按照只有六寸长的映象，用里画的特殊技法，在料制烟壶里面，缩到极小的限度而使它再现出来（在如笔者这样一个曾经用放大格或放大尺，以机械的方法描画肖像时而尝到过困难的人，更能深知马阿訇给马老的这个任务是什么样的深度的困难）。但是，胸有成竹，技术在握的马老，基于爱教爱族的热情，毅然地无条件地答应下来了。
    于是，马少轩老先生，重新握起已经放弃几近三十年的画笔，唤回了已经隔离了一个世（古称三十年为一世）前的智慧，深入的观察，细心的描绘，终于克服了种种困难，仅用了四、五天的时间，就将头戴高冠（阿拉伯语叫作“费孜”）、炯炯有神的独立后埃及第一任国王──福德一世的“御容”，以东方水墨结合西法传真的特技，生动而准确地再现出来了。（笔者以个中人的资格敢这样说：马少轩老先生晚年里在里画壶中描绘肖像，可以说是空前，但是否可以说是绝后，因在党的领导下，首都美术公司现在又重新继承发展了内画壶的艺术，使这个特技后继有人，所以不敢冒作结论）。这应该说是马少轩老先生在晚年对于东方艺术做出的最大贡献。

    当马松亭阿訇把这项艺术珍品出示给人们后，莫不啧啧称欢。终于，马阿訇带着马金鹏等五位同学，远涉重洋，到达埃及的首都──开罗，谒见了埃王福德，当马阿訇把这只东方艺术珍品奉献时，使得埃王和所有大臣门惊喜非常，他们不能相信，这件希世之珍竟是出自远在东方年逾古稀的穆斯林老艺术家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