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疆免费办美术学习班
过去很多事都免费,只举一例佐证,那时我在南疆县文化馆搞美术摄影,经常办美术班、摄影班,全是免费,俺也在中学代过物理,连一分钱代课费也没得,全是白干,要收费我不早发了?
对学生来说,便宜占太大了,不但学费不收,连一应画具耗材全部由公家免费提供,现在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儿去?
在下1968年分配到南疆,在文化馆先是画领袖油画像,后来又搞油画创作,快乐得跟玩儿似的。总这么悠闲享受,好像对不起这份工资。那就办美术学习班,为边远小县普及美术吧。

在和田搞油画创作,维吾尔画家玉素甫江在旁边观摩
先买了大批的图画纸,再买颜料。那时小县上买不到水彩颜料,我就买了一批染相片的颜色板,好像一块钱一张,硬卡纸上排列12张小色片,用毛笔蘸水一舔就下颜色,极省,那张卡片够画多次,一期学习班尽够了。
布告一贴,一个字儿不要,白学,县中小学生如潮水一般。我们赶紧限制,只收高中生。结果一帮初三的也来了,说这位王民庆同学是全校美术尖子,您一定要收!这个口子一开,呼拉涌进来一大堆初中的。
找了间大教室,还坐得满满的。唉,孩子的求知欲多旺盛呀,不教对不起那一双双大眼睛。
说到大眼睛,我发现一位叫周晓丽的女孩儿眼睛最大,长得漂亮。漂亮孩子好像天生就有美感,画人像属她画的好看。周晓丽就用那相片色画出一幅跟她有点儿像的女孩。
而那位美术尖子王民庆,一开始似乎并没能表现出他的才华。我明白,这是他长期自己趟出来一条路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习惯画法。乍遇到正规画法,一时不能适应。但我还是看出他有潜质。
教了一个月,我对全县的孩子大致摸了个底。

当年的水彩静物写生
后来差不多每过一两年,逢暑假就办一期。有一年我准备好好办一期高水平的。
这次我没有全面招生,而是精心挑选了一批有基础的,比如王民庆、欧棋、李光及、王永莉等等。而那位周晓丽此时不知跑哪儿去了。好几年后我代高中物理课时才发现,原来周小姐竟兴趣转移,跑去教物理了。她在初中组,竟跟我成了同事。
为了这期学习班我专门去上海出差,购买了大批正规素描纸、水彩纸(厚薄两种),中华高级绘图铅笔(软硬号全套),又订购了一大批石膏像,包括一套几何立体石膏块,一套五官手脚石膏像,一套石膏人像,包括男女老少,还有像刀砍似的切面像,甚至外国洋人,比如贝多芬、高尔基、伏尔泰。当时恐怕全和田七个县,包括地区文化宫,都没有我这儿的教具全。

给学员教授石膏像的画法
我甚至还专门买了五合板,亲自锯成一块块画板,可以说,替孩子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们找了一间空教室,从最基本的石膏立方体开始,一课一课往下教,我也跟学生一起画。孩子们劲头大得不得了,一天画下来,七八个小时,甚至十个小时,连中午饭都来不及吃,天天如此,星期天也不休息。连已经三十多岁的本老人家也得跟着受累。
这样集中学画,提高的速度非常明显,不到一个月,眼看着大家就掌握了素描,从静物到人头像都画得很蛮像那么回事。
现在王民庆也渐渐走上了正路,透视、形准、质感,都不错了。但不知为什么,总是画得太轻,层次不够,影影绰绰,好像前面蒙着一层雾似的,看来还是性格问题,太谨慎,不敢下笔。
而以前未注意到的王永莉逐渐突出出来了,大家一致公认,每幅画都是她的效果最好。素描需要理解力,观察力,聪明孩子总是会脱颖而出。

画得最好的学生王永莉
那时找模特也方便,这些孩子在南疆长大,维语一个说得比一个棒,不用我动弹,孩子们出门就能找来一位符合我的标准的老乡,浓眉大眼,轮廓清晰,男的胡子漂亮,女的脸蛋漂亮。
画完后一个子儿都不用付,最多说声“热合卖提”(谢谢)。维吾尔老乡似乎特别愿意被人画,觉得光荣。当然,有些老大爷,一坐两小时,有点儿坚持不下来。大伙儿给两支冰棍儿,老乡就满意极了。

当年我在学习班上画的人物写生
素描画完,紧接着教色彩,画了一批水粉静物。然后我们就出外写生,去几十公里之外的雅普泉水库,这次女孩子就不大方便了,我只带了三个男孩:画得最好的王民庆、欧棋、李光及,带多了出差费也够呛。
每天在昆仑山里到处乱跑,恰是秋叶正红的季节,哪儿风景好看就去哪儿。几个大小伙子,跑多远也没事儿。
一个星期下来,又画了不少。

当年带领学员出外时画的红叶
学习班办完,我似乎仍未尽兴,干脆咱办个“美展”吧,这个南疆小县,恐怕自汉唐以来,还没办过美展吧?咱们就来个破天荒。
是画就一定得要有画框托着才好看,可小县上哪儿找那么多画框去?王铁人说了,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想了个巧妙的办法,从商店买来大批白卡纸,经过一剪裁,再一粘贴,居然成了漂亮的立体画框。
我在所有作品中挑了上百幅,有黑白,有彩色,按照学习进度,一程一程往下排。把文化馆阅览室的所有墙面排得满满的,学生们一块干,两三天全部搞定。在大门挂出一幅横标《第一届美术作品汇报展览》,等于广告,那时中国还没有广告。
令我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革委会全体干部职工,居然整整齐齐排了三路纵队,从革委会“一二一”来到文化馆,参观小县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美展”!其重视程度恐怕超过任何一次党代会!
我大受感动,不知说什么是好,这是“党对咱文化事业的关怀”呀!当然,那十几个孩子的家长肯定最积极,看看孩子的大名上了美展,脸上也有光。
我先后办了六期美术班,最后一期又是新的一茬儿,原新强、“小聪明”等等,连我七八岁的儿子也参加了,画的画在全国获了儿童画大奖。我同事的孩子李小新进步神速,她的画还参加了芬兰国际儿童画展,比我儿子还神气。后来她学了建筑,也要学画,她来信说,再也找不会当年在学习班那种感觉了,再也画不了那么好。

我儿子当年在全国获奖的创作《肉孜节拜年》
又过了两年,我终于调离南疆。这时县委一班人才发现,放走我是个错误!后来多次引进人才,再没人能画这么好了。
好在我的弟子王民庆已经进入县中学当了美术老师,继续着我的事业,只是他讲课声音太小,学生听不清他说什么。后来连他也调回山西老家,继续搞美术,好像也是文化馆美工。
又过了好些年,远在山东的欧棋来乌鲁木齐看我,人家现在正利用当年的美术功底,尝试画玻璃画,打算在山东大干一场!
想想当年种的桃李,不能说满天下,也天南海北地撒欢儿了。

给维族学员辅导

给王民庆示范

美术班野外写生

儿子参加我的美术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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