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诗词写作中的回忆口吻(国诗馆讲座笔记之六)
(2015-02-26 00: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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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国诗馆中级班作业里有这样一首词:
鹧鸪天
记得枫红芦白时,斜阳脉脉一湖晖。洞庭岛外烟波远,西塞山前凫雁飞。
霜露重,蓼荷稀,萧萧黄草映长堤。一轮新月东边挂,沉醉不知催晚归。
这首词用了回忆的口吻。显然,作者不是在郊游的当时写的,是事后写的。事后追忆而写作,这种情况在诗词中非常普遍。现在问题来了,虽然是事后写作,但在诗词中是否一定要用回忆的口吻呢?我认为,是否要用,要看这种口吻的作用。比如这首词,就没有必要用回忆的口吻,除非作者想说明,以前太湖是多么美,现在因为什么原因(比如污染)而美景不再了;但从文本中,看不出作者有这层意思。如果只是想表达这是一次回忆,那就完全没必要用口忆的口吻,用了无益而有害。其害处在于:一、回忆口吻会伤害在场感,不能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二、回忆口吻浪费字节。诗词是一种高度节约性的文体,字数是非常有限的,就几十个字,不像其他文体,字多得不限量。用回忆回吻,一般是用于表达某种今昔对比。这时候回忆口吻就不是浪费字节,而成为有效表达的一部分了。比如下面这首词:
临江仙 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宋·陈与义)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这首词是明显的今昔对比。通过今昔对比,生发出一种世事变迁的感慨。
有的词今昔对比没有这么明显,但仔细体味,也能感觉出今昔对比的意味。比如:
如梦令 其一(宋·李清照)
常记溪亭日暮。沈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表面看,这首词只写了过去,没有今昔对比。但着一“常记”,则能看出对以前生活的留恋。因为时光流逝,更因为家国之变,原来那种无忧无虑的贵族少女的生活,再也没有了,只能经常回味。因此,本质上仍然是今昔对比。
但下面这首词,就没有今昔对比的意味,因此这首词的回忆口吻实际上是不必要的,是一种败笔。这点我以前的博客里就提到过。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c443730102vegr.html
临江仙(宋·秦观)
千里潇湘挼蓝浦,兰桡昔日曾经。月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
独倚危樯情悄悄,遥闻妃瑟泠泠。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至于小说电影里的这种回忆口吻,本质上跟诗词是一样的,只是它们对字数没有严格限定。另外,小说电影往往会用一种“很久很久以前……”的口吻来讲故事。这种把故事发生时间大大地往前推的回忆口吻,又与诗词略有区别。传统的诗词,一般是作者的经历实录,因此往前推的时间不会太久远。而小说电影中这种“很久很久以前……”的口吻,倒不一定是为了今昔对比,更多的是造成一种读者(观众)的陌生感和新奇感,这是一种与在场感、代入感相反的操作;另一个作用,是为了让故事更随心所欲地敷演,而较少受现实真实性的羁绊。这些都是与诗词写作不太相同的地方。
事后写成的诗词,多用回忆口吻,这恰恰反映了诗词的文学化不够彻底,还保留着作者见闻录的痕迹。保留着作者见闻录痕迹的另一表现是,非作者本人经历的事,不用第一人称。从这两方面来看,传统的诗词在文学化的程度上,不如小说电影高。没有谁会认为小说电影中的第一人称“我”是作者编剧本人,而且小说电影中讲述的发生在过去的故事,极少戴上一顶回忆的帽子,都是直叙其事,给人一种在场感和代入感。这是值得我们写作诗词时借鉴和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