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德州美军基地的枪击案疑犯居然又是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本科毕业生，这无疑再次在我的母校脸上抹黑。然而，美媒并没有据此大做文章，让人庆幸理智、不带偏见的人还是大多数。不过这让我想起了弗理工大学发生那两起广为人知的恶性案件之前，2006年还有一件曾经上过CNN的杀警事件。和其他几件案件不同的是，我，认识犯案者。

威廉摩瓦（William Morva）

我的一位师兄从黑堡迁至加州后，曾对我说，黑堡是个内省的地方，我直到搬到芝加哥后才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弗理工大学所在的黑堡镇是个典型的乡间大学城，全城3万多人，70%都是弗理工大学的学生，民风淳朴，大量知识分子聚集，生活平静。而又因为美国大学向来宽进严出，不少学生学业中途失败后不愿迎接现实生活的挑战，滞留在生活指数很低的黑堡，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也是美国大学城的普遍现象，嬉皮士、愤世嫉俗的艺术家、诗人等从来不缺，在城里寥寥可数的几家咖啡馆一杯咖啡坐一天的闲人雅士（至少是自封的吧）甚众。我第一次遇见威廉就是在离校园最近的波洛斯咖啡馆。

威廉20出头，个子不高，英俊活跃，与一般打散工懒洋洋的年轻人不同的是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总是燃烧着叛逆的火焰。他是咖啡馆里的小帮工，与常客高谈阔论总少不了他，所以认识他的人很多。他给我非常聪明的印象，可他的行径颇有些古怪，他的父亲去世后，威廉就从高中退学，常赤脚走来走去，居无定所，有时得朋友怜悯在人家客厅住几天，有时就在学校附近的树林子里野营。我有些怕他，加上我极少光顾，他和我聊不起劲，便只成了点头之交。威廉宣称自己有印第安人血统，也有印第安祖先的高佬便和他讨论印第安人与美国当局的关系，其实后来从他在法庭上的迫害妄想狂言来看，很难肯定威廉到底是不是虚构身世。他也宣称自己有特殊的肠胃疾病，犯起来会大小便失禁，一次他情急跑进了学校女厕所，被校警堵住，虽没因而获罪，却从此不许他进入校园，因此他对警察恨之入骨。

好管闲事的高佬把威廉看做小弟弟，总是劝他好好学习，把高中文凭补到后，再读个本科学位，不要浪费了他的才智。可惜歪门邪道的诱惑总是更大。2005年下旬，我们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威廉因为持械抢劫油站商店被捕了！说起来也是该他倒霉，不仅是初犯，而且还没有进入商店，就被店员发现而报警了。不管怎样，持械抢劫在美国绝对是重罪，5年以上的刑期少不了，认识他的人们都不禁一声叹息，威廉虽反叛，但我们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暴力犯罪，更想不到更大的悲剧随之而来。

正在威廉渐渐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的时候，2006年8月20日，突然学校宣布紧急关闭校园，说一个囚犯趁在附近的医院就医的机会射杀警卫逃跑了。当我们听说竟然是威廉的时候，心马上沉入谷底：完了，他成了杀人犯，这辈子完蛋了。高佬本来就因为他的被捕相当自责，认为如果自己多点关照他，也许威廉会走上正途，我说他也是个成年人，自己选择人生道路，不是你的错。同时高佬也有些忐忑不安：万一他找上门来哀求帮忙，怎么对付？我说这还用想，当然是马上扭送公安机关啊。

第二天早上，我们听到了更加不幸的消息：一名搜捕威廉的警官在我们常常散步的黑果小径上被打死。这样威廉身上又多负了条人命，几个小时后，就被大批警察在树林里揪了出来。今年9月，威廉被毫无悬念的判处了死刑。他在法庭上唯一的一次发言充满了对社会的仇恨，颠倒黑白，根本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半点忏悔，惹得警官遗孀当庭大骂。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难免觉得悲伤——为了威廉，也为了那两位无辜的警官和他们的遗孤。

威廉最后跑回了校园附近实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走投无路，他选择了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如果有父亲般的朋友指导他，而不是误交损友；如果有心理医生给他做积极的疏导，他的人生绝不至于走到绝境。他不是生下来就是坏人，这么多的教授和高级知识分子，号称高级教育机构，居然没有一个人事先伸出援手，不能说完全怪责他人，可实在让我深思。监狱显然也没有起到任何教化的作用，而使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太平的校园不幸只是假象，我们周围隐藏着急需心理干预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