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梁上的三个白屁股

    大约在我六岁的时候，哥哥领着我们干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时候，整个长乐镇只有一个小学，在镇西头的文昌阁。哥哥正上一年级。

    暑假开始的第一天吧，应该是。因为哥哥喜滋滋地跟我们说“今天开始不上课了，跟我去学校看表演。”于是，领着我、四岁的三弟以及同样四岁的堂叔三癞子和邻居家的大薯，去到文昌阁。

    文昌阁解放前就是一个私塾，解放后加以扩建成了小学校。礼堂就是扩建的建筑之一。印象中舞台是中空的木地板，跳“忠字舞”的人们满脸通红，跺得地板“咚、咚”响。五个孩子在人堆中挤来挤去，偶尔能从大人屁股缝里看到点什么，但实在无趣得很。哥哥突然说“我们去外婆家吧！”大家热烈响应。外婆家在十五里地外的张家坊。一行人浩浩荡荡沿公路向西。走到镇西三里多地的海螺山，大薯害怕了，退了回家。我们叔侄四个以鄙薄的眼神射了他一眼，然后，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继续向西进发。

    外婆是个极慈爱的老人，屋场的人都叫她“观世音”。见到我们，分外高兴。我们当然谎称是妈妈叫我们来的。

    外婆家太好玩了！第一好玩是“盘泥鳅”。找一条小圳，在两头砌上泥坝，然后拿木桶把坝中的水扬干，接着四双小手不断地翻动着泥巴，一条条肥肥的泥鳅正躲在泥巴里呢！不一会，就抓了小半桶。晚上就是一顿美美的辣椒炸泥鳅。

    再就是打毛栗。手拿着小木棍，满山遍野地寻找毛栗树。找到了就是一顿猛敲。有的枝头长满了果实饱满的毛栗，但怎么敲也敲不下来，干脆爬上去把树枝扳下来。

    然后就是打架了。不知为什么我们小时候特别喜欢打架，而且是故意挑衅。每当战斗正酣的时候，外婆总是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你们莫打啰！你们莫打啰！”转头对邻居陪笑脸：“长乐街的外孙就是调皮！你朗家莫怪啊！”

    我们在外婆家整整玩了七天！

    这一厢耍得正欢，那一厢急坏了家里的大人。邻居家、同学家、学校、生产队保管仓库到处找遍了！最后，绝望的大人开始在塘里、河里打捞。妈妈躺在床上水米不进，哭哑的喉咙喊着父亲的名字：“周某某！你要把我的崽寻回来哩！你要赔我的崽哩！”

    直到外婆家的大队书记急匆匆地走进外婆的堂屋：“三娭毑，长乐街的外甥不会在你朗家这里吧，郁姑姑急得三天没吃饭，人都快死了！”

    外婆气急败坏：“何得了啰！我还以为妈妈叫你们来的哩，快回去！快回去！”临行前，塞了好多好吃的在我们怀里。

    我们意犹未尽地怏怏回家，没想到一场巨大的灾难在等着我们。

    是三个巴掌把我们拍进门的。哥哥见机得快，赶紧“扑通”一声跪下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父亲剥光了我们的衣服，用麻绳象吊咸鱼腊肉一样把我们吊在屋梁上。三个黝黑的小身板只有小屁股白得耀眼。

    父亲拿起牛鞭子准备抽，想想不解恨，把鞭子放在水里浸了浸。一抽一道血痕，一抽一道血痕，火烧一样的感觉。

    至今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到外婆家去打听。当然大人们可能也想不到几个屁大的伢子敢到十五里地外的地方去玩。

    整个夏天，我们兄弟仨都是趴着两条腿走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