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面对 无法面对 必须面对 勇敢面对
(2008-07-18 17:3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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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儿勇敢弟弟农村家庭北京情感 |
分类: 心灵漫步——原创随笔 |
从老家回京几天了,总有些东西驱之不去。它像一团乌云,有些沉重,有些潮湿,却无法触摸,无以言说,弄得我整个的心就像桑拿天的气候一样,十分难受。
自从父亲去世后,尽管心里每天都念着母亲,但几年来,我只回去过一两次,而且几乎不在家里过夜,有一次只呆了一小时,也就是真正只为看母亲一眼。是的,我每月都给母亲寄了生活费(从参加工作那天起,家里的生活费就一直由我独立承担),她不缺钱花;是的,母亲身边有儿子、孙子,姐姐也住得不远,妹妹也每年都会回去,她不孤单。自我开脱的理由还有很多。但真正的原因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害怕面对那个烂摊子。害怕睡到半夜时弟弟会不声不响地站到床前。几年前,当我从睡梦中惊醒看到他无声无息立在床前的时候,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决不再在家里过夜。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不再想回家。但越不回去越挂念母亲。越挂念母亲,就越害怕面对。
不想面对害怕面对,其实是无法面对。
家丑不外扬。我一直不想让同学朋友知道自己的家庭状况。母亲快八十了,弟弟本来是个帅哥,却不知怎么就精神和心理失常了,一病多年。他这一生病,妻子离了,儿子不归家了。家不成家了。他虽然年龄比我小,但比我早婚早育,所以他儿子也就是我侄儿,比我儿子还大两岁。初中未毕业就自己到镇上或县城去讨生活,过年过节才偶尔回家看看奶奶。于是,这一家三代,一家三口,就成了我的心病。想接母亲来北京住吧,她说不想死在外面,怕火葬。可能最主要的还是担心她一走,生病的儿子和未成年的孙子没人照顾吧。也就是说,如果我想尽孝,要接她出来,那就得接他们三个出来。而这是我无力承受的。别说住房困难,单说精神上的负累,就会让你什么也干不成。如果不接她出来吧,让一个快八十的老人独立支撑,我心何忍!何况总有一天她会有老得不能动了的时候,问题总要解决。但如何解决?这一直是我们姐妹无法面对不敢面对的。弟弟的病怎么办?谁来管他一辈子?还有侄儿,他遭受了太多心理创伤,和我一样,也不愿回那个家,又没读什么书,若就此到社会上流浪,这辈子就毁了。怎么办?一个解不开的结。总之一个字:难!
每天每天,这些情况都在我心里脑里打转。我一直想解开这个结,却越解越紧。你越是去管,他们越是依赖。可又不能不管。我就这样在亲情的股市里,眼睁睁而且心甘情愿看着自己被农村家庭这只股票所特有的疾病、贫穷、懒惰、依赖等等给套牢了,而且越套越深,亏损累累。
真的。自从二十岁参加工作以来,我就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是被当儿子使的。但那只是经济上的。尽管有时也觉得那是个无底洞,甚至有些疲惫,但我无怨无悔。因为他们给了我生命,送我考上了大学。用我父亲的话说,从我考上大学的第一天起,我就算是嫁给国家了,就是家里全部的希望和寄托了。只是他没预见到,有一天我也有可能被国家休掉。报国先报家,我应该的。尽管也有过那么几次羡慕别人的家庭能成为子女的推动力,也抱怨过自己运气不佳,但我从未放弃过努力。我想让他们生活得更好。但我的努力似乎总不见效。似乎总有一种力量要把我拖入黑暗的深渊。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知道了,像我这种有着农村家庭背景的新城里人所遭受的拖累,所承受的压力,不是孤立的。这是由体系决定的城乡鸿沟造成的。只是我家的个案更特殊罢了。
但我必须面对。母亲病了,住进了医院。这是母亲有生以来第一次住院。幸好儿子中考完了。一接到成绩单,我们全家就匆匆往老家赶。
既然必须面对,那就勇敢面对。这一次,我要快刀斩乱麻,一次性解决掉所有这些让我背负了多年的历史陈荷。第一,是母亲的安排问题。先给她治病。如果顺利康复出院,就和姐姐姐夫商量好,让母亲跟她住,我们从经济上资助他们。再跟本家亲戚们商量,事先选好地,把母亲将来的墓建好,再择时把父亲和爷爷的坟都迁到一起,解决母亲的后顾之忧。第二,想办法让弟弟住进当地的专科医院,住个一年半载把病治好后再说。第三,把侄儿带到北京来,让他进公司打工,培养他的责任心,让他自立。
这些事看起来似乎不难,但因为我只能动嘴,样样要假他人之手,再加上农村里那些麻纱事,就难上加难了。谢天谢地,来回十天,以上三件大事都办好了。我们全家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母亲说:你给我办好了这几件事,我就可以安安乐乐了。
从不想面对、无法面对到必须面对、勇敢面对,我走完了一段长长的心路。此刻,写到这里,我已经清楚地知道,那团乌云既是这些年来我所经受的心理余波,也是这次回去办事所见所闻所遭遇的一些感受。但总体上,乌云已经散去,心空已经晴朗了。还收获了许多的感动,欠了许多的人情。一切都在心里。此处不再赘述。这篇文字只是一个记录,更多是给自己看的。我还不确定是否有勇气把它放到博上。如果放了,说明我有勇气直面自己了,不再虚荣了,对面子和尊严有自己的理解和认识了。
想起前不久听说芦苇老师在创作电影农民日记时,差点儿建议他去写写南方的农村,写写南方的农民。但那天在电话里终未说出口。因为这只是我感受的农村。所以尽管每每在电视里看到那些假了吧叽的农村题材电视剧时无比愤怒,我也强迫自己不要去写文字评论。我知道,我体验的农村,基调是阴郁的,沉重的。这也许不够主旋律,不够积极,但它绝对真实。我弟弟原来是那么健康,那么帅气(湘潭大学中文系一位老师曾说,他可以和刘德华媲美),可惜时运不济,他没考上大学去广东打工,那香港老板(据说有四个老婆!)父子俩都看上了我妹妹,对我弟弟很是排斥,估计他受了刺激,加上他长年在外妻子在家里有了外遇后一离婚,就犯病了。不是太严重。只是不干活,晚上不睡觉。我很清楚,他是七零后农民的一个悲剧。这些天,他们父子俩的面孔总是交替在我脑海里出现。如果哪一天我在剧本里写起他们了,那说明我真正成熟了。但现在,还做不到。我还无法超越,还没到那个境界。
但我发誓:我绝不会为出卖灵魂而写作。我要敬奉文字,就像我敬奉生活。也许,除了一颗高贵的灵魂,我一无所有。但有了高贵的灵魂,我就有可能创造所有。
我希望我不仅在实际生活中勇敢面对,在创作上也能勇敢面对。
但愿。那将是一个思想和心灵的高峰。
我会不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