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香园
一(2)
醒来呆坐了一会,她不由得失声大哭起来。从小就孤苦伶仃,现在又成了亡国之女,虽说现在是大元朝,全国一体。可是自己总是不得劲。且不说言语不通,便是北方的百姓也瞧不起这些南朝的人,叫他们“蛮子”固然北方人是“靼子”,但是现在南北歧视十分的严重,人分四等,像德淑这样的南朝旧人,算是第四等,不受压迫才怪。想着自己的遭遇,德淑哭的更厉害了。
恰在此时,有人用力的拍着窗子,德淑止住哭声,只听外面有人说:“深更半夜的嚎什么丧?还叫不叫人睡了?”连说了数遍,又嘟囔着说:“住这样的店!挨着一个撞丧的寡妇,真他娘的晦气!这杀千刀的娼妇!”德淑听了他那不南不北的怪异腔调,又气又恼,索性止了哭声,坐着生闷气。
次日下起了小雨,德淑也懒的出门,正好昨日也没有休息好,就一觉睡到晌午。起来松松的挽起头发,怪没心思的。木然地把自己的包袱打开,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换个地方。本来就过的很勉强,房东也不怎么样,又遇见昨天晚上那场气,德淑觉得好没有意思。
包袱打开,里面都是自己当年在宫廷里的时候的一些东西,衣服,首饰,还有乐师汪元量提诗的一把扇子。用布皮还包着一堆东西,是从皇宫逃走时胡乱塞的杂物。里面有几本古书,德淑本来是想留下些纪念,不想自己一向不得志,这些东西反而没有兴趣去看。
倒是汪元量提诗的那把扇子自己还珍藏着,一直当做至宝。那扇子是宫中御制,官家寿辰之日赏赐的,人人都有,但是那上面的两首诗,却是汪元量和昭仪王清惠唱和之作,当时南宋皇宫大迁移,集体北上,在颠沛流离之时,偶有感触而成。德淑见那诗十分凄苦,就请汪先生写在了扇子上。王昭仪的诗是:“万里倦行役,秋来瘦几分。因看河北月,忽忆海东云。”汪元量的诗是:“三宫锦帆张,粉阵吹鸾笙。遗氓拜路旁,号哭皆失声。”德淑睹物思人,想起了那场浩劫,那热泪是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劈劈啪啪掉个不住。
这里正自伤心叹气,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人,进屋就撇嘴,拿手使劲在面前呼扇几下,尖着嗓子说道:“我说金姑娘呀,你实在是不干净,瞧这屋子让你布置的,整个一个猪窝,哪像是一个女人家的样子我的房子是生生的让你住瞎了。也说不得,你们南蛮子一向是龌龊惯了的。”
德淑听了,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心说:“讨厌,我既然是租来了,爱怎么住自然就怎么住,又没让你住进来,你来操什么心。”心里这么想,嘴上可没说出来,脸上淡淡的,站起来说道:“是房东大娘啊,快请坐。”那婆娘道:“请坐请坐,请我往什么地方坐?我可是干净惯了的……还是站着的好。”
那婆娘拿手绢擦了擦嘴,咳嗽了一下,脸上堆起了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儿个特意来给姑娘说媒道喜!”停了一停,德淑问道:“道喜?什么喜?”那婆娘道:“何喜之有,告诉你,是天大的喜事!我说今天早上有喜鹊顶着雨就喳喳叫个不停,我还诧异呢,原来是应在姑娘身上!姑娘你听我来细细的和你说---且慢,我得先问一下,姑娘夜夜单身一个人睡觉,可曾感觉到孤单么?难道就不想有个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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