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化情感的沉淀

---读铁凝小说《咳嗽天鹅》

王童

人和野生动物、人和自然生命的关系，在我们这个星球上似乎一直是文学作品的一个主题。据说早年有大男人读俄罗斯作家描绘一只狗的作品《白比姆黑耳朵》时会嚎啕大哭起来。这种情感一般或许难以让人理解。但和这些动物相处久了的了人就会很有感触也很有感情的。由此你就常能耳闻目睹一些被人养育久了的军犬军马死时，它的主人会怎样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作家贾平凹在《北京文学》发的备受争议的小说《猎人》讲述得也是人和动物怎样和谐相处的故事；女作家徐小斌写她同一只猫的情感散文也都将人的内心世界细腻地引向了动物的天地。尹西林写的散文《义犬黑子》将一只饱经仓桑的黑狗进行拟人化的演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物竞天泽、适者生存的命运的天秤上，人和动物是处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铁凝的这个发表于牛年3期《北京文学》上的短篇《咳嗽天鹅》讲得似也是人和一只飞禽白天鹅的故事。但铁凝的视点又并不着力在这只天鹅身上，天鹅可说是人物命运的添加剂。同邋遢媳妇香改打了三年离婚仗的刘富因为从镇长那里接手了一只白天鹅后，生活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白天鹅受到了女儿的热烈欢迎，女儿还告诉他这白天鹅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学名叫黄嘴天鹅也叫咳声天鹅，虽说刘富把咳声天鹅置换成了咳嗽天鹅，但他精心为这只有些病态的天鹅恢复生命力，除了每天给它吃一个鸡蛋外，还和女儿研究起怎么给它治病的良方，经年累月他俨然快成了养育天鹅的专家了。这天鹅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乐趣、带来了辛劳与付出同时也带来了对这天鹅的崇敬。当有人劝他快把这病鹅美餐了事，他想起了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谚语，想到自已若吃了天鹅岂不成了“赖蛤蟆”；不知他是不是也知晓柴可夫斯基谱曲的《天鹅湖》。早年他在部队里被副政委的女儿看上，他匪夷所思地未答应，可说也是出于这种自卑心理。他觉得他就是应该本份的生活，精心地养好镇长转送给他珍禽。他是白天鹅的仆人，他要把它侍奉好，然后送它到它应去的殿堂。这就如同格林童话中所描绘的那些似灰姑娘重生成白天鹅的愿景一样。

然而小说最让人震撼并感到揪心的是，到了刘富几经周折通过动物保护协会找到省动物园，把这白天鹅好不容易送进它该去的殿堂，这殿堂却把这在刘富看来是珍稀的鸟禽给轻易吞噬掉了，而且吞噬的理由是那么的轻描淡写---这只病鹅它活得太久了、太老了。可说是这一刻，将天鹅肉狗食而烹的不仅吞噬掉的是天鹅本身，同时也吞噬掉了刘富美好向往的内心。小说前面生活细节的铺垫到这里得到了充分的诠释，也画上了一个让人心酸的句号。

铁凝的短篇小说常常把人物的人性剖析在一件小事和一个小人物身上，这是莫泊桑及《三言二拍》里面描绘的人情世故和酸甜苦辣。记得一个美国杂志的主编谈起她早期创作的小说《哦，香雪》时，曾说过，你的小说之所以打动了我们，是表现了人类心灵能够感受到的东西。而铁凝在另一篇散文《擀面杖的故事》里也记述了一个镇长为拓路而要去砍树的细节，而树同木制的擀面杖又有一种内在的联系。当然，彼镇长同此镇长不是一回事，更不用说是镇长的司机了，但铁凝在这一系列的生活感受里也许找到了一个人性异变的共通点，那便是加缪所说的“存在的荒谬性”。今天，铁凝炉火纯青的短篇创作，同年轻时纯净的《哦，香雪》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但里面所渗透的乡村情感则是互为联系的。诚然，这种情感又不仅限于乡村这个范畴之内。天鹅在呻呤地咳嗽，媳妇香改也患着多年的咳嗽病，但心挂天鹅的刘富似乎己把她忘掉了，只是在天鹅己无奈地成为盘中餐之后，他才在车上又听到了香改的咳嗽声，这两者互为依存又似互相排斥，但仿佛都唤醒了刘富的隐隐良知。同以往铁疑纯美小说的意境相比，今天的铁凝剖析人物的灵魂更深刻更入木三分。这里仍存有人类心灵共同感受的诗化的东西，但它已经沉入了生命丰富多彩的海底世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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