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同学是个花痴，酷爱侍弄各种花草，自打新房子装修完成的那一年开始就患病，而且这病越来越严重。她的工作不错，每年全国各地都要跑跑，除了欣赏风景，各色应酬，其余时间也就忙于考察花市捣腾花草了，凡是能够搬运的，便于携带的，她一律要买回来。同学当然很有品位，不是不管什么抓到篮里就是菜，必是高档的，说得出名堂的花草才能入她的法眼，所以什么梅花，杜鹃之类的就开满了她家的院落。她居住的地方是那个城市最高档的小区之一，闹中取静的区位，良好的物管显示了不一样的品质，而在她家那些各地搜罗来的花草更是一个不错的景致。

前几日在MSN上，我们就花事有一番对话。看见那天她的签名是3025，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她却说这是她退休的时间啊。我有些发蒙，不知道这样的数字和退休有没有暗合或者隐语之类，就问这是不是一种流行语，她说，我想着退休了，跟流行无关。于是我有些自嘲，这年头网络流行变化的速度很快，老有一种需要快速追赶才能赶趟的感觉，以至于我老是恐惧自己落伍，生怕早上一起床，整个网络突然一下子变得陌生隔阂，面对网络茫然失措。这种感觉从当年读到网络刚刚盛行简语代码开始，到如今复杂有些离奇天书一般的火星文时尤为明显。

我有些出神，不过我很快拉回来了，我知道她比我小几岁，应该还有十几年的工作时间，何以这么早就筹划未来的时光？我问她是不是想休息了，是不是累了？她说是的。我无语，过了一会儿，我说我感到你有些伤心，她断然否认：干吗要伤心啊，退休也许是件快乐的事情。我说，你想过没有，退休后准备干些什么事情？或者说有那些事情是可以继续干的？我问这个话并没有特定的预设，很随意很开放的一个问题，不过她没有沿着我的思路走，她问我：如果让你选择，是去武汉看樱花，还是去洛阳看牡丹？

看看，花痴的本质就这样显露了。我不知道武汉的樱花繁盛到什么程度，反正它的知名度远不及洛阳的牡丹，洛阳的牡丹是有渊源的，打武则天开始就富贵配美人。不过这牡丹尽管娇艳，而一旦论及富贵有多少有些俗气，仿佛用财富垒砌起来的雍容华贵，好看是好看，名气也早已远播，我却有些不屑，总感觉那份美丽有些虚幻。再说樱花，我只知道那是日本的国花，富士山满山遍野的都是，要看樱花也得去那里才是正道，所以，我说我武汉和洛阳都不去，樱花和牡丹都不看，这些花没有兴趣，我只是想去新疆，只想看大漠中的孤城。

她就笑我，说应该是大漠孤烟，那才是正解。我说不是，是孤城，或者说是故城。在新疆的广袤土地上，曾经有过许多繁华，有过许多的人间乐园，演绎过许多的悲欢离合，可是随着历史的变迁，那些曾经聚集了旺盛的人气，那些繁盛的街巷衰败了，人都走了，牛羊都宰杀了，渠道断流了，炊烟不再升起，只留下那些用土夯垒成的城围还在，岁月磨砺，风沙无情地剥蚀它们，如今它们只剩下不完整的身躯在血红的夕阳中挺立着，那是一幅令人震撼的大漠孤城图，那上面凝结了悠悠岁月多少说不清的痕迹。我说我更喜欢那些看似荒凉的地方，可以发呆，可以思古—好像很深沉的样子，其实是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想，就傻呆着。

她又笑我，说看上去听上去很矫情，很小资，我呢还是就喜欢花，比较浅薄，看花的都不爱思考的，我要是一思考非得头痛不可。我说这和浅薄没有关系，只是爱好，一种闲趣，或许喜欢花的人更会生活，更有情调。再说，看着花也可以思考的，即便是去洛阳牡丹花会上也可以不停地思考啊，一直想破脑筋为止。

我告诉她，如果一定要喜欢一种花，我也不会喜欢牡丹，我比较倾心于兰花。不过我喜欢的兰花不在花房，不在豪华的厅堂，而在山林幽谷。几十年前在山里教书的时候，我喜欢和学生一起上山砍柴--学生是砍了柴卖给学校补贴家用，我是游玩，那时候年轻，登山攀高的不算什么，看到盛开在山涧悬崖上的兰花总是情有独钟，其中有一种叫做九头兰之类的，觉得特别好，花型俊俏脱俗，花香淡雅悠远，不过更难得的是她有一股子执拗：它们只能生在深山里，要是采得下山，尽管香气依然馥郁，但是已然没有了原先的沁人心脾，到了第二年，兰花就只剩下了叶子，尽管还是郁郁葱葱葳蕤的很，但是再也开不出优雅的花朵来了，再也没有清逸的兰香了。

山民们说这是兰花的孤傲，要是过了一道门槛，这兰花再也不开了，它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绽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