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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乙得出“有钱闹社火”的结论非常可怕
元宵节和远在太行山的弟弟通电话,他说要给“作家老舍的儿子”演出。第二天,我再给他电话,我问:“演出了没有?”答曰:“演出了。”“老舍儿子来了没有?”“来了!”“他和你说话了没有?”“没有。”“听说有什么评价?”“没听说。”
老舍的儿子舒乙在太行山过元宵节,很好。观赏不同演出,很好。他不一定有兴趣于弟弟的演唱也没什么不可以。这个事情就过去了。
他对民间的了解不够,他以为民间完全消失,这是因为他对大地关注不多。他到了左权县,才明白“社火还在民间”。他的原话是:“……现存的春节真没劲……中国的节日传统已差不多丧失殆尽,……。左权,把我的这些偏见和忧虑通通打倒了——在这个山西山沟沟里的农村,中国的春节居然过得如此红火!这里的热闹程度,比大城市不知道要浓多少倍,真令我们都市人羞愧万分。”
我是在左权县长大的,我对民间社火有深刻的记忆。所以,舒乙从北京到了太行山惊奇乡下的“热闹”,是有道理的。但是,他怎么可以对中国乡村文化这样缺乏常识呢?我陪不少外地朋友到左权县过元宵节,大家喜欢,但没有舒乙的这种的“诧异”。因为中国民间社火还有很多。
左权民间社火为什么好?左权人为什么爱闹社火?舒乙没有看出门道,而且得出了错误的结论。他说:“能够这么过节,这么闹社火,很关键的一点是,要有相当的经济基础,要有钱啊!只有腰包鼓了,生活安逸了,才有心情,才有资本去唱、去跳、去耍、去闹。由此可见,农村真的已经慢慢朝着小康在奔了。”
难道都市人不比左权人更有钱?闹社火等于“要有钱”!殊不知,“有钱”恰恰害了社火。我们从前组织社火,是自愿的,不计报酬的,人们很踊跃。现在,真正有钱的,有几个闹社火的?不过,政府为了鼓励大家闹社火,每演出一场给200块钱,这样大约有一些人还是可以被调动起来的。我赞成政府的做法,我也希望大家获得报酬。但是“社火的味道变了”。
弟弟盲艺人刘红权在节后正月十八(2013年2月27日),给政协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所长田青和著名民歌专家乔建中、中国音乐学院徐天祥等人发了短信。弟弟的感受与舒乙完全不同。弟弟说:
各位老师,大家好!看了今年的元宵节的活动,我非常心痛,因为我没有看到老祖先留下的那种过元宵节闹元宵的场景,更听不到那欢快的锣鼓声和唢呐声了。能看到的是三三两两的想靠元宵节发些财、挣些钱的所谓的龙灯队伍,他们锣鼓不会打,人员不整齐,只为挣钱。还有一些所谓的小花戏,为了节约资金,不用乐队伴奏,拿个破音箱方上一些节奏强的音乐,找上一些人来跳,花戏不是花戏,舞蹈不是舞蹈,真不知道该叫什么。我和一些老年人聊起了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都在叹息,也很无奈。我就想,如果这样下去再过几十年后,老人们都死了,谁还能想起过去那些传统的东西啊?
我不是说弟弟说的都对。关键是作为全国政协委员,作为试图保护传统文化的专家,缺乏对传统文化评判的标准和认识恢复传统文化的内在动因。一方面,左权县有权利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但是,该保留的是不是保留了?
真乐器伴奏,比音响伴奏成本高,但是乐器演出也是乐趣。那么,从网上下载音乐,完全取消乐队,是小花戏演出的败笔。这种观点无疑是正确的。但是舒乙却说:“还有移动的音响伴奏——用的是U盘,由兜儿里掏出来一插,音乐一响立刻扭起来”,正面肯定这种毁灭艺术的行为!
对联,是印刷的好?还是手写的好?印刷的,比不贴对联,要好一点,毕竟还有对联。但是,印刷对联的问题是材料、字体、规则完全一致,丧失了多样性。自己家里的手工灯笼与超市买来的灯笼,哪个好?当然自己扎的要个性化一些,超市的就千篇一律。我们不能强迫大家扎灯笼,但是可以鼓励民间人士创作个性鲜明的灯笼,尤其是传统的灯笼制作技术。但是,舒乙说,“哪怕在只有一两户人家的山沟沟里,每家农户房前都悬挂着大红灯笼,崭新的,起码两个;还贴着新对联,也都是新印刷的制式;还悬挂着挂签——这是在其他地方难以感受到的浓浓的年味。”
红灯笼是买的,对联是买的。他所谓的“挂签”,在我们小时候叫“彩吊”。我记得,20世纪的“彩吊”是小会村制造麻头纸的村民印染的,白色底子,红绿相间的花纹,极富乡村特色。图案中间的字,要自己写上去。但是,今年我看到左权闹社火图片,完全与过去的不同。纸是一色的,字是印上去的。如果造纸因为环保等问题被关闭了,可以理解。如果是为了方便,那么传统在这个过程中是丧失了的!
舒乙看到的左权县比北京元宵节热闹,有味道。这是横向比较。弟弟看到的是今天没有过去热闹,是纵向比较。纵横看,都是好的。如果舒乙是申纪兰奶奶,我认为说什么都可以,一个年纪大了,一个思想相对成型,不容易改变。但是舒乙是全国政协委员,他如果在保护传统文化的时候,没有学会就一种文化要与其前面的传承关系相比较来考量的能力,他就不配来谈传统文化。比如,我们说北京作为古都,被破坏了,没有了古都的风貌。但是,一个石家庄青年或者深圳青年来说:“我看北京非常古老!”你不能说这个外地青年错了,你只能说他对北京了解不够。
但是,舒乙真的错了!到了山西,只是惊讶于表面的好,没有深刻理解其内在的忧患。甚至还得出了完全错误的结论:有钱就闹社火!只有有钱了才会有传统文化的回归。这是需要反思的。因为这样的结论如果迅速成为共识,那么,不久的将来,左权县的元宵节和北京就没有多少差异了!
附件:
《中国真的变了》
作者:全国第九、十届政协委员舒乙
(载 《光明日报 》2013年3月4日第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