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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感:载不动这乡愁

(2006-06-01 14:36:54)
载不动这乡愁

刘红庆
    今年的端午节,是三峡大坝竣工后的第一个端午,流传下来这节日的那个著名的爱国诗人的故家,已经沉寂在了水底。秭归,何处归?纵有千万粽子、百万龙舟,库区太大,诗人怎么找得?纵然可以凭吊屈原,何处凭吊秭归?而没有了秭归,何处凭吊屈原?记得我的朋友南香红在移民的时候见过最后的秭归,她写了顶顶有名的长篇抒情散文《三峡,无法告别》引得国人一片唏嘘。因为,一个三峡,牵扯出的是中国文人共同的乡愁:我爱国,国爱我吗?即使国不爱我,我依旧爱国!
    我没有来得及见三峡,三峡就已经没有了。但是不能说因为我没有见,三峡就不在我的心里产生分量。其实,岂止是三峡,最近有本写北京南城故旧的书稿,别人问我关于书名的意见,我说叫:《城南,回不去》。
    真的,今天我们不仅回不到历史中去,而且由于大量的改造,我们也回不了历史发生的现场。我们最后成了找不到祖先足迹的游子,我们的心四处悠忽而不知所归。我们不是抱怨进步,我们是想,进步的代价怎样才能小些,再小些?
    人口数量的猛增,城市化步伐的加快,相伴而生的是对资源的掠夺。在这个人人焦虑的时代,横向的比较求大求洋求新求富成为主流,已经很少有人纵向的关照历史,关照未来。眼下的现实性,是每个人的诉求。信息时代的来临,乡愁,似乎是被我们淡忘了的一种久远了的过时了的情绪,奢侈得让人像看见新出土的千年前的文物一样,激动得想哭!
    突然就想到了我的实实在在的故家——北寺巷姥姥家的四合院,那是我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每每在梦里,总是这院子里的人与事。立刻打电话回去,得到是消息是:正在拆除。
    阔大的门楼,光滑溜圆的门墩,大而笨重的门扇,简练的插檐照壁。进得院来,四厢房熟悉的房客操着四乡的方言进行各自的生活。院中浓荫蔽日的果树下是他们公共活动的场所,南腔北调地聊天,或者洗衣裳。上午,各家的主妇聚在树下捏疙瘩,浓郁的生活的气息。
    姥姥住正屋,这是主人的房子。我从小跟姥姥住,宽阔的北房是读书写字的好地方。高高的台阶,采光好,又晒不着。屋外檐底下,几多不知年代的大瓮,诉说着这个家族曾经的富足。不论悲喜,不论烦愁,不论生离死别,这个姥姥家的小院,是我在太行山上的所有的生活。正是有了这个小院,我才会从童年、少年走向今天。没有这个小院,我哪里去找自己的童年?
    我曾经企求保存这个院落的完整,我拥有不拥有倒在其次,重要的是,我想用这样的方式纪念养育了我的姥姥、姥爷。我设想在门楼上悬挂“姥姥家”大匾,四厢房做与地方乡土化有关的博物馆。我想过做名人的,想过做小花戏民歌的,想过做盲艺人的。但是,首先是1994年家庭的变故,从姥爷病危到去世前后,这一片屋宇迅速易主,母亲的几个姐妹打得一塌糊涂。最后,各自分得了一座房子,小院里的温馨生长出了仇恨。我有十年的时间,没有踏进小院一步。直到2004年,浙江电视台的亚妮拍摄我与弟弟的故事,为了取景,我别它十年后又一次走进小院,漫说童年。那种物是人非的苦楚,真的说不出个滋味来。
    二姨妈分得她的一份产业,便将之送给她的女儿,我的表妹。表妹为了改善居住条件,将老房子彻底改造。我觉得,谁都没有理由阻止她。遗憾的是,一个百年小院从此将不复存在。不记得欧洲的哪个国家,将有历史价值的房子改造,必须报请有关部门批准。一般来说,百年老房子是在保护之列的。但是,我们生活在一个革旧布新的年代,“新世纪”“新北京”“新农村”,谁还想得起来文物的事情?记忆里的温暖?老宅承载的乡愁?
    历史感的丧失,是我们这个文明古国发生在今天的流感。我们不仅看不见诗人的足迹,看不见养育了我们的先人的足迹,我们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足迹。时代把所有的享乐主义元素在现世都到处播洒,唯一忘记了的是我们还是历史中的人。
    我的朋友郭盖在一篇文章中感慨,过去的北京人按照辈分埋葬在祖坟,会有一种生命的依托感和归宿感。20世纪大量的对墓地的破坏,人已经找不到归依了,葬身何处成了问题。社会诚信的丧失,也与此有某种关联。
    太行山上的左权县,对墓地的大量破坏是祝融公园建设连带而生的。我记得小时候姥姥带我去给祖先上坟,她会说,哪一片是孟家的,哪一片是赵家的。从数量推断,大约有很多代了。我们的祖先在火神庙下的农田间,俯视他的后代的生活,我们便有了历史感。但是,为了建公园,我们将这些灵魂全部清理掉了。时间太久远的,大抵就扔了吧。而今,县城北城墙外最大的一片墓园成了公园。这不是是非的问题,是价值观的问题。北京十三陵大抵动不得,那是被公认的文物,是国家的记忆。但是,一些小地方就不需要记忆了吗?没有这些小地方的共同的记忆,十三陵主人所在的时代是不是就只剩下皇上了?他们难道不会寂寞吗?
    墓地没有了,老宅拆除了,厚重的历史为新鲜的建筑所取代。没有了过去,我们会有怎样的未来?
    我管不了太多的事情,我只希望表妹能把拆下来不要了的砖瓦,那些庇护了我们先人也庇护过我们自己的砖瓦留存下来。我希望表妹把那古老的为先人遮蔽过风雨的门窗,承载了百年重负的柱顶石、门墩留存下来。等有一天我们有条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我们的先人,为养育了我们的姥姥、姥爷盖个房子的时候,我们还有这些砖石用。因为这些古老的材质,今天一旦扔掉就永远不可复得。
    留下来,保存着,不要着急。将来,我想盖一个小小的房子,占很小的一块荒原,供奉爱过我,并还在爱着我的,养育了我,让我走出大山的,我的姥姥,我的姥爷。因为材质都有他们熟悉的气味,他们住着不会不舒服。这个大世界里的“姥姥家”是我的永远不老的乡愁。让这些砖瓦继续温暖我们的恩人,温暖我们不再忙碌了、不再功利了的未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愿望能否得到实现。但是今天,一个原生的姥姥家在离析后倾覆,我的肉体已经载不动这浓浓的乡愁……
                           14:15 2006-6-1
   
    附言:1994年我曾写过一篇《望断家园》,今天看情况已经不一样了,新文峰塔有了,新雷音寺有了,新石佛寺有了,但是载动我们乡愁的是什么?

附:望断家园
    听说外公的一大份房产终于彻底分了,分给了他的几个女儿:我的几个能干的姨妈和我不能干的盲母。面对这个结果,我无权表示什么意见。既然大家都因此而皆大欢喜,我只能也摆出欢喜的样子,在远处为她们祝福。
    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可在我外公外婆的心里,却占据过让人妒忌的位置。外公曾希望将他诺大房产转承与我,但我怕姨妈们虎视耽耽的目光,最终选择了一条逃跑的路,独把年迈而孤寂的外公留在了太行。
    现在想来,当初我试图继承外公祖产的愿望多么幼稚可笑。更可笑的是我还曾为此而四处奔走,不免叫人生出意欲独吞别人祖产的想法。今天别人终于不必担心我的骚扰,不该再诅咒我什么坏话了。我在一个听不到别人闲言碎语的后半夜,讲讲我的道理。
    我们所居住的辽阳古城,是一个偏僻之所在。当我几年前漫游了太谷、祁县、平遥,徜徉其严严古墙、款款石阶前,我才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这偏僻意味着什么。
    今天的左权人想表达自己地方的骄傲,唯一的资本就是“革命根据地”。若追问一句:“革命以前的漫长岁月辽州人都干什么去了?”大家只得无言。好像那以前的历史一片空白。
    我有不少祁太平的朋友,我也不只一次与他们聊起各自家乡的话题,他们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列举出的名流大家往往令人乍舌。而我们自己所可列举的一系列先辈,都从异乡来。这些异乡人在辽阳这块土地上留下辉煌的足迹,令同一时代以至以后祖祖辈辈的左权人,为此黯然失色。于是我们不得不追问:左权人的智慧与才情哪里去了?
    怀着这样一种愤愤不平的心情,我走访了辽阳的山山水水。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夏日的傍晚,我独自伫立在十八盘顶黄泽关断墙前,回觅岁月云烟。第二天我又匆匆投入石玉峤那苍凉的怀抱,咀嚼现实的苦涩。后来我企图策划一组系列广播节目,《这方水土这方人》五十集。我要将自己关于家乡的所见所思告诉世人,引发大家与我一起思考、一起骄傲,或一起不敢骄傲。这个计划在左权人民广播电台不合作姿态面前流产了,可我至今感谢曾与我一同思考过的张雪平、刘有根、邢晓寿等人。我为我的初衷无悔。
    我觉得一部历史、一部纪实性文学作品,其妙处在于能引发你心目中勃勃燃烧的骄傲或者耻辱。比如汉唐史给国人的自负、明清史给国人的沉痛,比如《西行漫记》,比如《强国梦》。我读过很少的一些古本《辽州志》,印象挺深。新编的一些分志也看到过几部,似乎总觉言尤未尽。不论什么书,读过以后叫人无动于衷,那无论资料多翔实,也都徒劳。
    你去祁县或者不去祁县,都可知道祁县的第一号名人是唐诗人王维。当然王维做过很大的官,但人称王维,总以“诗”冠之。我知道一些走出太行的左权人,他们中也有以政绩卓著着,但我最初愿以自己的奔走为乡人垂名的,首先是那些“文化人”。比如陈硕石,从拐儿偏远小村闯荡北京,混出些名气确非易事。于是我想在故乡建“陈硕石画库”,进而建“左权现当代文化名人博物馆”。以此激起后人有关地方乡土的骄奢之情。
    可我位卑言微,我想了很久,争取到的唯一的支持者是我的外公。他愿将他的祖产贡献于我构想中的辽阳文化事业。
    外公的房产是一所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在山城北寺巷中段,北侧有烈士陵园呼应。虽是明清时代的民宅,仅从建筑艺术上,已没有什么保存价值。不过其格局,在我们山城还算典型,足可以代表百年前一户太行小康人家的居住环境。
    从民宅建筑艺术角度讲,要想给后代保存几处辽州古建风貌,现在怕是可供选择的不多了。据说解放前温氏家族很繁华,但日本人一来,被夷为平地。辽阳旧街上保留着几爿温家的店面,早已面目全非。南街赵家大院很气派,一再改建,已威风扫地。北街李家,我真没见过像样的建筑。西关刘家旗杆院,正在坍塌,也正在修补,但昔日的盛况已荡然无存。好像离城不远蛤蟆滩闫家的府第也很可观,但现在的情况,是不甚了了。
    凭我个人能力,去修缮保存一所大型民宅实属痴人说梦,于是转而为保存外公的所拥有的这座中型民宅而呼号,在此基础上,筹建“文化名人博物馆”。我试图阻止外公祖宅的四分五裂,试图让明清时代的太行山城保留一块完整的伤疤,试图让我们今天的太行文人,为子孙留下我们精神上的烙印。
    然而姨妈们的主张和乡人们对我的不理解使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败下阵来。我的所有口舌都付诸东流,现在的结果只使我觉得从前自己太傻。犯傻不免被人唾骂,聪明人只把祖上的产业拿来分了干净。
    文化事业离不开财富和权力。纵观我国历史文化名城,非此即彼,合二为一者更是秋色占尽。辽州人穷,穷在我们不重积累重摧毁,不重合作重瓜分。辽州人破坏的欲望远远超出其建设的欲望。“我不能拥有你也甭想拥有。”走遍辽阳大地,惨遭灭顶之灾的文物古迹皆毁于乡人之手。一次在县文化局听说计划重修文峰塔,资金来源颇令局长束手无策。我真不希望这位慈善的局长去张致此事。权且你能费九牛二虎之力再展文峰塔风采,可谁能保证它不毁于乡人心血来潮之一旦?我们在不断小建设不断大消灭中向世人宣布我们的一无所有,偏僻注定了我们的狭隘和短浅,我们永远不能站在前人的肩头更进一步,一代代志士只得从自己的脚下一切重新开始。我们是个赤贫之轮回,我们回望十八盘古道遗石,石佛寺破砖残洞,雷音寺片瓦剩水,我们心里空茫茫一片悲哀。于是我们落后,于是我们永远落后。
    外公的祖宅在1994年吵闹的春天分崩离析,辽州民宅中典型的一座因此而瓦解。我独于异地的雨里不敢奢想什么,遥望家园,万端感慨里茫然无边。
                        1994年3月30日  榆次  4月9日至11日  突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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