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令人恐怖的滑稽戏

　　　　　　　，　　　　　　　　　邱华栋

阅读库特，冯内古特的小说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因为他以的小说里充满了幽默——或者叫黑色幽默这种东西，让你总是想发笑。而他揶揄和讽刺的对象，就是人类自己，每个读者都在他这种对人类自身的幽默滑稽的批判当中，了解到了我们另外的一种可怕的处境与命运。

库特．冯内古特一共写了１４部长篇小说和２部非小说自传：《自动钢琴》（１９５２），《泰坦族的海妖》（１９５９），《夜妈妈》（１９６１），《猫的摇篮》（１９６３），《上帝保佑你，罗斯瓦特先生》（１９６５），《第５号屠宰场》（１９６９），《冠军牌早餐》（１９７３），《滑稽戏，又名不再孤独》（１９７６），《囚鸟》（１９７９），《棕榈树星期天》（１９８１），《神枪手迪克》（１９８２），《加拉坡格斯岛》（１９８５），《蓝胡子》（１９８７），《欺骗》（１９９０），《时震》（１９９７），《上帝保佑你，科沃其安大夫》（２０００），以及短篇小说集《欢迎你来到猴房》（１９６８）和几个剧本等等，是目前在世的最杰出的美国作家之一。

这本《猫的摇篮》出版于１９６３年，是作者采取科幻小说形式写的一部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幽默小说。这本书的出版，使他一下子成了美国人最喜欢的小说家，他尤其受到大学生的欢迎。要知道，在六十年代，美国正在经历一场社会动荡和生活观念的革命，此书在当时的出版肯定是恰逢其时了。这是一本讽喻美国以及人类自己无限信赖科学家以及科学技术的书，给我们展现了科学正在被国家和政府利用，来为毁灭人类自己的战争服务的罪行。即使在美国，刚刚过了麦卡锡时代的禁锢与保守，这本书也是非常大胆有趣的。它以杰出的艺术构思和文学表达，以十分锐利和滑稽的思想方式，带给了六十年代激进的美国年轻人以启迪。读这本书，你一定会不停地会心微笑，因为它确实写得太幽默了。虽然，作者非常不喜欢自己被评论家称为是“黑色幽默派”小说家。

让我简单地描述一下小说的主干情节：小说以一个作家打算写一本描述原子弹在１９４５年８月６日第一次使用到人类自己头上那一天，一些要员在干什么的书，进行采访调查开头。于是，小说的叙述者，作家“我”首先就对原子弹之父，诺贝尔奖金获得者、科学家霍尼克尔博士进行采访，来入手做自己的工作。但是，此时霍尼克尔已经死了，留下来三个孩子，大女儿安吉拉、大儿子弗兰克，和聪明的侏儒小儿子牛顿。

一开始，作家“我”就来到一个封闭的戒备森严的通用锻铸公司，对霍尼克尔生前一起工作的同事进行采访。从主管布里德博士那里，“我”知道了原子弹之父霍尼克尔博士生前研究的最后一个课题，是军方要他发明一种把烂泥变成固体的冰块。这种神奇的东西只要一小点儿，就可以把眼前的沼泽、溪流和烂泥地变成固体的、可以通过的平原，从而成为军队打胜仗的保证。布里德博士并不知道，实际上，霍尼克尔生前已经发明了这种东西，并且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X——９，就是在实验X——９的功能的时候，霍尼克尔自己被这种东西变成了冰冻块儿。

后来，叙述人、作家“我”认识了他的三个孩子，试图了解到原子弹之父，也是三个孩子的科学家父亲的一些真实的情况，但是，除了知道了霍尼克尔从来不读书，对人类这样的生物没有任何兴趣以外，却没有得到相关的信息。而科学家的大儿子弗兰克也因为和犯罪集团有牵连，神秘地消失了。但是，接着，鬼使神差，作家“我”被一家杂志派往加勒比海地区的一个岛国圣洛伦佐，去采访那里的一个建立了慈善医院的美国富翁。结果，“我”在飞往那里的飞机上，遇到了前往那里参加弗兰克婚礼的安吉拉和侏儒牛顿。他们到了岛国，发现这个岛国正在被一个叫“老爹”的家伙所独裁统治，同时，“老爹”还在追捕一个宗教组织博克侬教的教主博克侬，准备按照岛国的刑罚，将这个家伙用钩子钩死。

而聪明的弗兰克则成为了岛国总统“老爹”的上将和科学部部长。在岛国中，“我”逐步地发现了秘密所在，原来，科学家霍尼克尔发明出来X——９的时候，正好带着三个孩子在科德角的别墅渡假，在那里，他实验了自己的发明，把自己变成了僵硬的尸体。外出游玩的孩子们回来，发现了这个秘密，还不小心地把一只狗给冻成了冰。而X——９的威力正在于此，它可以将任何液体都变成僵硬的东西，变成冰。最后，孩子们处理了现场，把剩下的的X——９分成了三份，三个孩子一人一份，放到了保温桶中随身携带。于是，这种可以改变地球面貌的比原子弹还要可怕的东西，就只是被科学家的三个孩子随身携带。

在圣洛伦佐国，弗兰克正是用这个比原子弹还要可怕的东西，献给了岛国的统治者“老爹”，同时给自己换来了上将和部长的身份，负责整个岛国的科学发展和建设规划。但是，“老爹”忽然病了，想把总统的位子赶紧交给弗兰克，可是，弗兰克不愿意当，认为自己没有管理一个作家的才能，叫作家“我”当。“我”一开始很犹豫，可是后来又决定接受了。毕竟，在这个岛国当个总统是非常诱人的事情。

弗兰克和“我”商定，准备在一次演习的仪式上，宣布正式移交总统的权力。正在这个时候，“老爹”因为误食X——９死亡，把自己变成了冰块。后来，在这场准备给“我”加冕的仪式上，一架出了故障的飞机撞到了观礼台上，“老爹”的尸体不慎掉进了大海，大海在瞬间变成了冰块。

接着，整个地球都变化了，所有的液体都变成了冰块，只有龙卷风盘旋在几个幸存者的头顶。一出令人恐怖的滑稽戏终于结束了，人类重新进入到了洪荒时代，大地上，只剩下了“我”、弗兰克和侏儒牛顿兄弟，以教主博克侬等少数几个人，不知道如何面对未来。

小说的题目“猫的摇篮”，实际上就是我们平时玩的那种翻绳的游戏，小时侯，大人总是用两只手绷着绳子，翻给我们看各种形状的玩意儿，包括一个“猫的摇篮”的形状，可是，里面既没有猫，也没有摇篮，是一片空无，实际上这是一种骗人的把戏。在这部小说里，“猫的摇篮”成为了一个一切骗人把戏和空无的总象征，象征一切许诺给人类未来美好前景的科学诺言，其实，都有真实与虚假、好和坏、正和反两个方面。这一点，对当下我们不遗余地依赖科学技术发展经济，导致环境急剧恶化和资源迅速地被消耗，也是一个很好的提醒，可惜的是，很少有中国作家能够有冯内古特这样的对人类的关怀和批判的胆识，以及独特的天才般的艺术才华去叙写。

这部小说的构思非常奇巧，虽然有着科幻小说的外形，却有着批判现实主义的内核。小说的形式感非常强，用了加小标题的１２７个片段的式样，结构成了一部简短有趣的作品，内部形成了精巧的结构，是一部非常值得分析的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小说，当然，也是一部杰出的“黑色幽默小说”，尽管，给一个作家的命名，总是学院派里那些教授的所为。同作者的很多其他小说一样，作者非常喜欢用片段和拼贴的形式来结构作品，是因为作家本来就认为世界再也不是整体的一块了，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小说充满了对以美国为首的人类现代科学技术的大发展，有可能对人类自身造成巨大损害的批判和警示，很多细节读起来，都是饶有兴味的。直到今天，这本书仍旧不断地在美国被再版，成为常销书。

而不仅这本小说写得很幽默，作者库特．冯内古特也是一个非常幽默的人，据说，他在送给一些读者的书上签名，在名字字母的中间都要再画上一个“米”字的符号，使读者大惑不解，于是，他解释说，“这是我的肛门的符号，我把我的肛门画在里面了。”像这样一个毫不拘束，想象力无比奇特开阔的作家，对人类的现状和未来都充满了黑色幽默般的忧患意识的作家，我们中国读者真的应该好好地读一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