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虽然昨晚喝了酒,头还有点痛,我还是坚持7点半就起了床,同时也把别人都叫了起来。本来是想今天让他们多睡半天,自己去吉林省的防川地区就行了,因为在来东北之前,除了我,同行的人从来就没听说过防川,但当他们听了我对防川的简单介绍后,都一致坚持再累也要去,理由就是:防川实在太特殊,太有吸引力啦。
究竟防川有什么特殊的魅力,这么吸引人?我想恐怕就得归根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特殊的历史了吧。
“鸡鸣闻三国,犬吠惊三疆”,这是人们对防川其特殊地理位置的形象比喻。如果再形象点,把中国版图比作一只引颈高歌的雄鸡的话,那防川就是那公鸡的嘴尖。
位于中朝和朝俄界河图们江入海口,人称“东方第一村”的防川,距珲春市区70公里,地处中、俄、朝三国交界处,是中国吉林省拥有的唯一通向日本海和太平洋的“理论上”的出海通路。
就是在防川,这块鲜为国人所知的土地上,却曾经发生过改变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的数起事件。
我们一行驱车出了珲瑃城区,很快前方的道路就分为两个方向,继续前行是就是“珲春口岸”,
那里是珲春对俄罗斯的一个公路口岸,每天会有许多中俄两国的人员在两国间做生意;右转则是去我们的目的地:防川。我们的时间不多,只能再次割舍这个中俄口岸,拨转车头驶向防川。
从珲春到防川的公路全是水泥路面,修得十分平整,只是路幅显得狭窄了些,不过,也只能这样啦,防川地区本来就是处于俄罗斯与朝鲜两国之间的一条狭长地带,恐怕也是我国最狭窄的疆土所在了。
从车头向前望去,长长的缓坡道路尽头,好象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待驶近一看,石碑上刻着“中国边防公路”,在石碑的后面,便是“圈河口岸”,这是我们此次“东北之东北边境自驾之旅”所到达的第一个中朝两国之间的边境口岸。在口岸外,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座大桥横跨一条大河之上,向哨兵一打听,才知道桥下的大河,便是中朝两国之间的界江:图们江,这也是我们此次“东北之东北边境自驾之旅”所见到的第三条界江,但这座大桥却是图们江上中朝之间的最后一座桥梁了。非常有意义,这样的地方我是不会放过的,赶紧跑回到车边与我的爱车留下一张纪念照。
从圈河口岸继续东行,图们江就始终伴随在我们的身边,车到洋馆坪,公路两旁立着两块大石:路右边的大石上刻着启功书写的“防川风景区”几个隽秀有力的大字;路左边的大石上则用中朝俄英四国文字写着“联合国世界公园“,石块上方有一只和平鸽正展翅欲飞。在这样一个地方,同时看到这四种文字,又看到“联合国”这三个字,还有那只和平鸽,真是百感交集,意味深长:眼前是图们江平静而宽阔的江面,对面则是朝鲜的八千里大好河山;人们不会忘记,58年前,就是在这条大江南岸的土地上,这四种文字所代表的国家之间,还有联合国曾展开过一场长达三年之久的血与肉的厮杀,如今时光就象这大江东去的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但历史却不应该被遗忘,只有这样,和平鸽才会永远自由地飞翔在世界的天空。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急忙提醒同伴要注意来往的车辆,这里是“洋馆坪”是中国国土的最窄处,路南侧是图们江岸,北侧不远则是俄罗斯边界的铁丝网,两车交会已是很难,此路段也是吉林内陆通往防川的唯一通道。就是这段路却有着非同寻常历史:据史记载,清末民初,旧中国政府无力对江岸修筑防护工程,图们江水长期受对岸朝鲜城安峰山的阻挡,主流绕过四会岛,直冲我方江岸,造成江岸通道荡然无存。与此同时,江水又在下游会忠源路段冲刷出直径330米的回水江湾,通道变泽国。自此,防川便成了离开内陆的“孤岛”,也就出现了世上少有的“洋馆坪”借道处(长557米),“会忠源”借道处(长219米)。提起向别人借路行的苦衷,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完的。直至1983年,国家修筑了这条具有防洪与通车双重功能的江堤公路,多少年来向苏联借道走的历史才得以改写。
离开“洋馆坪”,我们继续向东驶去,车窗外公路两旁不时闪过巨大的沙丘,路牌显示,这里是沙丘公园。沙丘线条虽美,但却也说明图们江流域的沙化已十分严重。
在到防川村之前,路左出现了一幢赭红色的平房,这里是张谷峰战役地展览馆。
提起张谷峰战役恐怕除了军史学家和军事迷,是鲜为人知的,的确这只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发生在日苏之间的两场极小规模的地区性战役之一(另一场是发生在中蒙边境上的诺门坎战役)。不过这两场战役虽小,但却改变了其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格局,甚至是最终的结果:日本在占领东北后,在南进太平洋还是北上苏联的问题上举棋不定,于是为了试探苏联远东军的实力,日军大本营在东西两个方向发动了两场针对苏联的战役,战役均以日本失败告终。张谷峰和诺门坎战役之后,苏军顽强的战斗力与指挥能力让日本不可小视,于是决定与苏联休战,从而把为帝国军刀指向了太平洋,悍然发动了针对美国的太平洋战争,当时的世界第一强国美国最终被拖入二战,而苏联则在战役后完全削除了对来自东方日本的威胁恐惧,放心地将远东苏军大量的部队调往欧洲战场对德作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从而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张谷峰战役虽小,但却可以称得上是二战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
可是这场战役对我们中国来说却是场灾难,也正是因为这场战役,苏军控制了张谷峰,而日本则封锁了图们江出海口,从而使我们好不容易获得的出海权又再度丧失。
从防川村继续东行4.5公里,便来到了边防哨所,哨所就建在公路尽头的小山坡上,哨所四周高大的铁丝网和哨兵严肃的表情,时刻提醒着我们,这里已经是边境。
将车停在哨所下的停车场,信步登上哨所旁望海阁的天台,此刻,天高云谈,中俄朝三国疆土风光一览无余:图们江从中方哨所下方向东流去,江左岸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一片片湖水象宝镜一样镶嵌在绿色的原野上,远处的天际线上是起伏的山脉,一座小镇掩映在湖边的绿树丛中,那是俄罗斯的哈桑镇;江右边是连绵起伏的丘陵,那是朝鲜的山川,山脚下是一排整齐的非常有朝鲜特色的房屋,我们中国人形象地称其为“朝鲜的样板房”,那里属于朝鲜的豆满江市。在俄国哈桑镇和朝鲜豆满江市的土地之间,一座乌黑厚重的铁桥横架在图们江上,这是俄朝两国间的唯一的铁路桥,它就象是一道枷锁扼住了宽阔的江水。在铁路桥附近,一座白色的小楼在绿树丛中十分醒目,一条土路蜿蜒伸到其脚下,那里就是我们国土的尽头,旁边就竖立着那座记载着中华民族沉重历史的“土字碑”。
今天“土字碑”下仍然是军事禁区,一般人等是不能近前的,曾在网上见过幸运儿在其跟前拍下的照片和整理的资料:饱经沧桑的土字牌呈灰褐色,高1.44米,宽0.5米,系花岗岩雕凿而成,正楷“土字牌”三个大字深刻其正面,左侧小字刻着“光绪十二年四月立”
朝俄一面刻有俄文“T”字样。土字碑旁边还立着一个花里胡哨的俄罗斯的界碑。
“土字碑”的历史既是中国的一部屈辱史,也是一部中国的斗争史。一百多年前,沙俄用刺刀威逼腐败无能的清朝政府,依据所谓的《中俄北京条约》和《中俄勘分东界约记》,分割了中国沿日本海岸的大片领土。但是珲春段中俄边界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一是“土字牌”问题,条约规定土字牌应立在图们江口20华里的地方,但当时未能按约实施,而将土字牌立在距江口40华里的沙草峰。二是“乌字牌”问题,按条约规定,中俄两国南瑞边界终点应在图们江口,但由于当时江中无法立标,乌字牌只在条约文字和两国地图中有表述,实地却无标志。1886年7月,中俄第二次勘察东段边界,清政勘察使臣吴大澄亲临现场,撰写约文,据理力争,迫使俄方将土字牌由沙草峰移至图们江口30华里(目前界牌位置)的地方,但按母约乃差10华里,土字牌至此再也没有挪动过,成了中俄沿海边界的南瑞标志。
站在望海阁楼顶,极目远眺,远处地平线上灰朦朦的一片,想必那里就是浩瀚的日本海了,近在咫尺,却可望而不可及,我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望洋兴叹”,只是心中除了遗憾之外,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望海阁下,此时忽拉拉来了一大批旅游团,倾刻间,本来还算宽敞的楼顶便挤满了游客,中国话,朝鲜语,俄语不绝于耳,看着他们兴致高昂的样子,我则默默地转身,悄然下楼。在这样的地方行走,挥之不去的是民族屈辱的过去,我们虽然是旅游者,但也有着强烈的民族责任感,如果我现在年轻二十岁,一定会凭此一腔热血,投笔从戎去报国。
离开防川的路上,在路右侧的半山坡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人物半身雕像:一位清朝官员装束的男子,正赁栏远望,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图们江口的方向。他就是为国争土的清政勘察使臣吴大澄。我在车内长长地按响喇叭,向这位民族功臣表达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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