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是个很聪明但没什么长性的男孩子，足球、篮球、羽毛球、乒乓球，都很擅长，唱个歌、编个小剧本也像模像样，我高一时参加了无线电兴趣班，领回一堆元器件和一张图纸，数天也装不出一台收音机，我弟弟拿过去，几天就弄好了。不过我看他是小聪明居多，而长性不足的致命弱点，弄得那些小聪明反倒成了极大的讽刺，到今天他也没达到自己觉得理想的状态。
    小刚完全不同。他不算聪明但非常专心且努力，他跟我弟弟一个年级，学习上有不懂的从来不像我弟弟那样不求甚解，而是反复问我，而我对他，也奇怪了，从不像对我弟弟那样不耐烦，每次都是反复讲解，一直到他完全明白为止。我初二时的班主任讲课时常常不知道如何让同学明白，我总是在心里暗讽，白长得那么帅，一脸蠢笨，我来讲都比他强。高中时跟同学聊起长大后干什么，我记得我曾说过，如果不能从事自己最理想的职业，至少能当个老师。我的这份自信就来源于那么多年来对小刚的辅导。
    除了每天坚持打篮球，小刚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学习了。
    有段时间城里有疯狗流窜。家长总是嘱咐，看到那种紧紧夹着尾巴的狗，就躲远点，被疯狗咬了可麻烦了。那天上学，我和小刚正兴高采烈地说笑着，忽然就有一条狗窜过来。万分惊恐、呆在当场之际，小刚抢先一步，并把我往后扯。他毕竟身矮力小，人是到了我的前面，但我并没有被他挡住，完全目睹他被疯狗狠狠地咬在腿上，然后扭头跑了。
    我从小就怕狗，如此清晰地看到那恶狗的獠牙，将小刚的腿咬得鲜血淋漓，腿软心慌，只会大哭，倒是小刚，很镇定地拉着我，往我和他妈妈所在的单位走去。
    后来他跟我说，可惜他个子太小了，否则，我们俩就都能避开危险。
    也就是那天开始，他迷上了篮球。某天我弟弟无意中跟我说，是小刚听说打篮球能让自己长高个子，他父母个子都不高，他希望长大后能比他父亲高。
    我们大院并没有篮球场，夏天我们疯玩到比较远时，能看见消防队的小伙子们穿着跨栏背心进行篮球比赛。只要不下雨，小刚每晚都要跑去消防队打球，为此他挨过父母很多次责骂。大院里家家都离得很近，不怎么隔音。我听到他父母骂他的时候都会出来劝，每次都看见他完全不辩驳或解释，只是低着头听着，两手紧紧地抱着篮球，灰扑扑、很旧的球，是院里的大孩子淘汰下来的。
    爸爸在我弟弟初二时从他裤兜里翻出了烟丝，为此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他直直地跪在搓衣板上，头顶着一盆水，对门的陈姨数次求情我爸爸才饶了他。后来我知道那是他青春期的叛逆表现，可记忆中同龄的小刚却没有丝毫的不正常，相反，他很懂事，冬天时我手脚冰凉，爱长冻疮，妈妈给我准备了毛线的、棉的、驼毛的，各种手套，还有暖手炉，但我总是不记得带上，因此那些东西都被我妈妈交到小刚手上，每天早上他会提前一会儿到我家门口等我上学，递给我的手套都是热乎乎的。妈妈总爱说我，没个姐姐样儿，还不如小刚弟弟呢。
    很奇怪，我们两家的孩子互相之间一直称呼名字，从来没叫过姐姐弟弟的，连我对我姐姐，我弟弟对我，也都是直呼其名。我弟弟有了孩子后，忽然成熟稳重了很多，对父母关心体贴了不少。某年春节回家，他居然开始称呼我“姐姐”，让我别扭得不行。
    有人说现在的孩子是幸福不快乐，而我们小的时候是快乐不幸福。确实，我上小学了院里才有了第一台电视，9寸，黑白的，就是小刚家的。那年过年，我们围在他家的电视前，屏幕上出现了四个大字，小刚大声说：“新年偷快！”笑翻一片。不过，院子里有那么多孩子，按年龄层分好几拨，天天聚在一起，各种游戏，是如今的孩子们不可想象的。
    尤其是最大一拨男孩，经常聚齐了一起出去，一人一俩绿色的永久自行车，牛的不行。我们那个院是邮电局宿舍，男职工很多都有公家配的自行车，在那个年代，比如今的私家车还牛。
    就像毛妞爷爷说的，现在的孩子让人心疼啊，有了情绪都发泄不出去。确实，都住在高楼里，业余时间被各种学习占据，再赶上治安、交通远不比以往，孩子窝在家里的时间过多，别说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比较要好的邻居朋友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