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诗话》批评(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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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自默《随园诗话》 |
十、“琴爨已成焦尾断”
“琴爨已成焦尾断,风高重转落花红。”读来的确有些秋风飒飒。人最悲凉寒冷的感觉,不由身体,而在内心。
高山流水、知音,为什么那么难得?俞伯牙琴艺高明,的确,钟子期善听也不错,但为何千古知音没有几对?不是谁弹奏的声乐有多深奥难懂,而是没几个听众能耐着性子认真听。这是缘起,根本不想听,怎么可能听明白?书好不好暂且放一边,根本没人愿意读,再有思想也没用。无所用心、不在意,你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岂不荒唐。寒心吧?
“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大乘起信论》)。境由心造,心有差别,境有区分。无数高级的饱学之士,共同把禅意阐释得丰富多彩。魅力,令人自觉自愿,究竟为什么?
殊胜因缘,好比一张脸,谁都长着五官,搭配却未必都那么美妙。“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虚行,遇缘即应。”情境、缘分,知音之难,在于相互关系。皓月当空,眼前没有一汪清水,根本无法照见它,这埋怨的是读者观众。“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元•高明《琵琶记》),这则埋怨的是月亮。月亮不会偏心,不管好坏人它都照耀,即便你埋怨,其奈它何?
“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缨络经》),佛学对于心力念力作用的描述比比皆是。心行处灭,一动心然后就完了;心灭处灭,不动心就更完了,根本谈不上然后。不是不能知,而是不想知,心凉了吧?
装睡的人永远唤不醒。没有打开盖子的瓶子装不进水。已经装满水的杯子再也倒不进水。对牛弹琴,是疯子还是世外高人,傻子才有兴趣去分辨。生前寂寞,身谢道隆,隔代知己纷至沓来,不是很悲剧么?
生前寂寞,身谢道隆,隔代知己纷至沓来,不是很悲剧么?
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么?当然也可以算,平反昭雪,对于故人是没戏了,对于后人却重要,成为革命和斗争的阶级对象,日子难过。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白《把酒问月·故人贾淳令予问之》)人类行为宛如流水运动,波澜起伏,局部冲撞在所难免。“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这话指出反作用力的客观性。“反者道之动”,头尾相应就是“反动”。新陈代谢、破旧立新、革故鼎新,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没有前两个烧饼垫底、铺垫、垫背,直接吃第三个烧饼饱不了。思想家需要超前性,但思想过于超前,先锋、改革、革新、革命,往往被时局正统视为反动;至于历史正反结论,由两方面力量决胜结局所决定。作为自然客观的物理运动,本无所谓正反方向性,反转反动反革命等等的判断是人为主观规定。
主观判断当然不会完全客观,但也别太认真,好奇心害死猫。一针见血入木三分无比深刻,藏之名山传之其人,最好别有这种企图。银行里的钱可得见,也有危险。埋在地下的宝藏看不见,也不安全。忽然被谁发现挖出来,到处嚷嚷,可能会惹祸。金子也许因为发光而被重视,也许正因为受重视而被陪葬。思想与珠宝上虽然不太一样,但若思想的光芒当时就很有利用价值,何必被埋起来呢。
“风高重转落花红”,落花流水年年在,不见人生去复回。“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苏轼《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这听起来很乐观主义,却是自我麻醉。苏轼此语可以改改:莫道人生能再少,大江东去几时西,谁听白发唱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