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关系往往被认为是夫妻两个人的事，往往忽略了家人和孩子，尤其是孩子。我们知道婚姻家庭对孩子一生有着重大的影响，一个人家庭生活幸福的技能多半是靠父母的言传身教，尤其是孩子小的时候，忽略孩子的行为，将导致孩子将来家庭生活幸福的低能。在不幸福的家庭里，夫妻都能意识到这种影响，但却不知道如何处理或者说不知道如何做，往往抱着侥幸心理，不去作为，我认为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下文就是针对夫妻处在不幸的婚姻里，分四种情况：如果父母还在一起、在不快乐的婚姻里怎么办、离婚的决定如何告诉孩子、去还是留，分别探讨如何跟孩子说。提醒，这仅仅是一篇文章，不是统一的标准或符合所有人的行为规范，要能减少对孩子的不良影响，要针对孩子的具体情况去做，这样关键的时刻，不妨咨询心理专家。

如果父母还在一起

多数人认为父母婚姻若不幸福，孩子也会不快乐。因为人们假定不快乐的夫妻必然会经常吵架，孩子身处其中自然会感到恐惧、难过。然而很多父母和盖瑞的父母一样是不会公开吵架的，而且能维持家庭的和平，给孩子适当的照顾。盖瑞的故事可以让我们了解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的历程。那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父母为了孩子勉强在一起，对孩子的成长会造成何种影响？父母的这种婚姻对孩子又造成何种影响。

盖瑞谈起童年的快乐回忆时是那么兴趣盎然，但并没有详述他所谓的关起门来的那一面。他显然宁可记得快乐的部分。我怀疑他所说的门后面的真相是否也是充满痛苦，就像其他濒临离婚的怨偶一样。盖瑞言谈中透露父母的婚姻虽然健全，但并不是那么完满。

我提醒他：“你还没有谈到门后面的真相，那到底是什么？”

盖瑞叹了口气，两手交握在脑后，望着他家前面那扇大窗子外面。“事情说来很复杂，我以前总以为问题出在我妈妈身上，但随着年龄渐长，我认识到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都有责任。”

“你小时候的感觉是怎样的？”我希望了解他在成长过程中的感受与想法，而不是经过成长历练后改变的观感。

“我妈妈是那种凡是认真的人。”他慢慢地说：“芝麻大的小事也和容易发脾气，什么都要完美，而且是她所定义的完美。有一次我记得她拿着铁锹跑下楼，说我们如果不立刻听她的话就要把电视打烂。她很注重功课和成绩，小时候我们不认同，但后来真的获益不少。家里有人要来时她真的很紧张，每一样东西都要摆得好好的，每一道菜都不能有丝毫马虎。好像皇亲国戚要来似的，简直累死人了。”

盖瑞看着父母的照片。“我总提爸爸感到难过，因为我妈妈好像一刻都无法放松。他们两个实在太不同了，我爸爸很喜欢和人相处，我们家的店能经营得那么成功，就是因为客人喜欢进来和爸爸聊聊天。爸爸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谈生意时不轻易让步，时间上倒是很慷慨。我记得有一次他和一个老顾客聊了15分钟，对方不过是要买一个电灯开关的盖子。”

“我觉得你蛮像你爸爸的。”我想到盖瑞那么热心的安排这次的访谈。

“谢谢你的夸奖！我现在知道爸爸也要为他们的婚姻问题负一部分责任，但那时候我私底下是站在他那一边的。有时候我甚至希望爸爸离开妈妈，当然爸爸如果真的离开了会是什么情形我也不知道。老实说，我们从没想到父母是为了我们才在一起的，这是长大后才知道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在这种家庭长大是什么样子？我是说父母婚姻其实有问题但为了孩子而在一起，我们很需要这些信息。”

他面露难色地说：“要回忆那段时光并不容易。”说着摇了摇头。

“我应该收回我的问题吗？”我感到很矛盾，一方面不想让他勾起痛苦的回忆，一方面又很希望他说出来。

他微微一笑。“谢谢你的体贴，我试着看好了。”事后我发现他其实非常坦白，可以说是敞开门让我进入他的家庭。

“妈妈老是挑爸爸的毛病，连他的优点都批评。他喜欢出去和朋友吃饭，或邀朋友来家里吃饭，她老是担心花钱和孩子没有人照顾。真的邀朋友来了，他又变得紧张兮兮的，等朋友上门时已经头痛了。如果他们有美满的性生活，我才要大吃一惊呢。”盖瑞停下来想了一下。“我可以再说一次，我相信他们很少有性生活，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小时候我记得爸爸下班回来想亲她，但妈妈总是在忙着做晚饭，也不肯停下来说几句话。慢慢地他也就淡了。”

“他们会争执或大吵吗？”我希望了解的是盖瑞眼中的婚姻真相。

“真正吵架的时候其实不多，至少我们看到的不多。他们在孩子面前的言行确实很节制。”

“这种节制对孩子的影响是什么？”

“有一种可以用刀子划得破的紧张气氛，随着两人的关系恶化，家里越来越少人说话，气氛越来越紧张，我和弟妹便尽量待在外面。”这与父母离婚的家庭是多么相似啊！

“到我上高中时，情况更糟糕了，就是那时候我开始幻想爸爸离开妈妈的。妈妈掌控欲很强，老是追踪他在哪里，做了什么事。后来她变得很会吃醋，总是用最不堪的角度去解释爸爸的言行，然后把罪过全部摊在他身上。”

我请他举个例子，他想起全家去朋友家参加生日派对的事。那天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妈妈指责爸爸和一个女人打情骂俏，说他只知道让自己开心，只知道对别人好。回到家门口时，妈妈立刻跳下车跑回房间。爸爸叫他们回房睡觉，然后便径自开车出去，直到隔天中午才回家。之后父母冷战了好几天。

“这种事情只发生一次吗？”

“后来又有发生过，但那是妈妈唯一真正在我们面前失控的一次。那次之后我开始比较注意父母的关系，后来好几次爸爸比较晚回家或是谈起某个顾客时（尤其是女顾客），我注意到妈妈开始脸色不善。然后我会听到他们在房间里吵架，有时候爸爸不在家，妈妈会推说头疼呆在房间里不出来。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是因为头疼又没有喝茶。之后我开始在周末早上端茶进房间给她喝。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生爸爸的气，那么怀疑他，但我实在不能忍受看她那么不快乐。”

孩子无法忍受父母哭泣。当父母的婚姻出现问题时，小孩子虽然不了解问题，却会急于拯救不快乐的一方。盖瑞无法了解头疼为何会造成妈妈的痛苦与沮丧，妈妈把原因归诸“没有喝茶”更是让他困惑，但至少让他有一件事情可以做。盖瑞的故事最值得注意的是“记忆的细节”，他或许不了解成人的感情世界，但他看到的一切都烙印在记忆里，构成他对家庭生活的基本预期。

“现在我明白你所谓门后的真相，你认为你妈妈的怀疑有任何事实的根据吗？”

他点点头，仿佛早就预料到我会问。“有天早上我发现爸爸前一天晚上没有回家，我觉得心情很低落。我真的担心他不会再回来，吃早餐的时候，妈妈一句话也没有说，显然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我骑上脚踏车要去学校，但实在没有心情。于是我骑车到了爸爸的店里，我想偷看一下他在不在。结果爸爸看到我了，他一定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丢下一个客人笔直向我走过来。我记得她看起来很疲倦，又有点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他问我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听我说没有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我们走回店里谈话，他说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那么易怒多疑，有时候他是在气得不得了只好离开。他指指店里老旧的沙发，说他离家时就睡在那里。就是那时候我问他会不会和妈妈离婚，接下来的部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脸整个垂下来仿佛要哭出来，然后他伸出手把我紧紧抱住。他说：‘孩子，我告诉你，婚姻就像坐云霄飞车，有高也有底。糟的时候比我想得要糟糕，好的时候也比我想得要好。重要的是我真的爱你们的妈妈，你们这些孩子是我们婚姻里最美好的。现在我和你妈是在谷底，但终会走出来的，我深信这一点，因为爸父母妈太爱你们了。我们的婚姻是遭遇了一些阻碍，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会坚持到最后。’”

盖瑞回想起爸爸的话哽咽地说不下去了，眨眨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们相视微笑。

“你爸爸给了你一份宝贵的礼物，很少爸爸会对孩子说那些话。”

他默默点点头，半响说不出话。最后他说：“那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对话。”

在不快乐的婚姻里怎么办？

盖瑞与爸爸这段令人感动的对话正是父母能够给予孩子最宝贵的东西。当然他所说的完全正确，除此之外，这个不快乐但诚实慈爱的爸爸也有太多可学习的地方。首先一个重要的原则是父母要认真看待孩子的疑惑，承认他的忧心是有道理的。最理想的反应是：“父母确实有一些问题，我很高兴你提出来。”当然，父母可能很想置之不理，或推说忙碌，借故拖延，更糟糕的是否认有任何问题。这些做法都是严重的错误，而且会对孩子造成很大的伤害。多数小孩迟早会把父母的反应解读为懦弱、虚伪或者两者兼有，他会发现父母根本无法给他清楚的答案，也无法解除他的疑惑。如果孩子的疑虑是有道理的，采取漠视的态度只会加深孩子的困惑与忧虑，也不再相信自己遭遇困难是可以向父母求援的。

很重要的一点是，父母与孩子之间会错失一次难得的交心机会。当孩子表示对父母的婚姻感到关切或忧虑时，父母应该放下一切优先和孩子沟通。这时候孩子绝对是敞开心门等着接受父母的倾诉，而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如果能以尊重的态度处理妥当，父母与孩子的对话可能是彼此一生中最重要的心灵交流。父母必须诚实、诚恳地说出内心的话，把握机会让孩子了解自己的道德原则，但不能用抽象或花哨的语言，而应力求简单。说出心里真正相信的，而且要言行一致。首先应该诚实地告诉孩子他的观察是正确的，父母确实遭遇了一些困难，两人都为此感到难过，也都尽心在处理。应该让孩子知道，婚姻就像人际关系一样有喜有悲，有欢笑有泪水。同时要绝对明确地表示孩子是婚姻最大的快乐之一，假设这是事实的话（通常也是事实）。另外要告诉孩子，不管现在有多少痛苦，重要的是婚姻中毕竟是乐多于苦，父母都希望也一定会度过难关。事实上这正是盖瑞爸爸那番话的主旨，而盖瑞也一辈子牢记在心中。

特别要注意的是父母不应在孩子面前批评对方，要努力让孩子知道他无须选择站在那一边，甚至不要让他觉得父母是对立的两边。也不能告诉孩子父母在一起完全是为了你，这种牺牲绝对不是礼物，而是给孩子痛苦而沉重的负担。你能想象自己要为父母不幸福的婚姻负责吗？

在此我要顺带一提，离婚后父母同样不宜在孩子面前批评对方，如此可以减少对孩子的伤害，但这个问题的复杂性需要多一些讨论。如果能避免让孩子看到父母像电视闹剧里的人物当然最好，但离婚后的争执与对立和离婚前有根本的差异。离婚后公开的意见不合是正常的，因为婚姻已经结束，而婚姻会结束本来就是因为彼此有严重的分歧。努力维持和谐的关系是必要的，但紧张也是不可避免的。孩子有权利知道父母离婚的原因。在健全的婚姻里争执也是正常的，但婚姻本身可以包容争执，使其维护在安全的范围内。这时的争执有始有终，最重要的目标是保护婚姻。事实上，让孩子了解如何解决争执而不影响家庭的完整也是很重要的教育。

盖瑞的父母诚实面对儿子，展现出成熟的道德感，承认他苦于不快乐的婚姻，但因为对妻子和孩子还有一份爱而决定坚持下去。他所传递的是诚实、耐心、努力解决问题、爱与忠诚的价值观。盖瑞是幸运的，他看到父母的婚姻虽然陷入危机，但整体而言是苦乐参半的，同时他看到一个爸爸的典范——尽管对婚姻失望却仍然努力保护妻子和孩子。这就是勇气，他既未否定问题，也不曾粉饰太平。他的坦诚相向让儿子终生难忘。

有时候父母的一方或双方太不成熟或未尽到保护子女的责任，小孩可能会受到很严重的伤害，不管是否离婚都是一样。很多家庭的气氛和离婚后的家庭没有多少差异——同样会发生父母争夺子女互相对立的情形。父母离婚后，子女通常会发现这些指责不尽公平，到后来甚至对指责的一方产生反感。随着孩子日渐成熟，没有根据的指责总会慢慢获得澄清。最危险的是，孩子将缺乏一个道德标准，面对自己的婚姻问题时可能会无所适从，对男女关系及父母对子女的责任产生错误的观念。这种情形在父母离婚后很容易发生，但健全的家庭也相当常见，在我的临床经验中就看过不少例子。当夫妻关系恶化时，相互指责的心理是很容易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