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清楚我为什么会在回家的路上带这样两本书〈女巫——撒旦的情人〉和〈吸血鬼的历史〉。这两本书其实写得都不十分好，对于欧洲史不是滚瓜烂熟于胸的人读起来会不明就里，倘使不是题材吸引我，再加上前一本书丰富的彩页上西班牙大画家戈雅和格里安的画，我是不会有十分的兴趣读它们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于东方的鬼故事，从小就是十分怕的。小时候因有看拙劣的恐怖片〈画皮〉被吓得失眠的经历，以至于〈聊斋志异〉这本书也很多年不敢碰，对于中国人包括日本人的恐怖片，我向来不敢沾边（日本的文化是从中国传过去的，鬼文化也一脉相承，且如贞子等，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相反，我对西方人的鬼怪，却是喜欢得紧。无论是吸血鬼、狼人还是巫师。

最开始知道吸血鬼，是〈吸血迷情〉开始。胆战心惊地看完该片，从此爱煞吸血鬼，且给了自己一个至今仍理直气壮的借口——他们居然让汤姆·克鲁斯和布拉德·皮特这样的大帅哥扮演吸血鬼，还深情如斯，让我等如何不爱？而关于狼人和女巫，其实很少留意，只是读欧洲史时，大略知道中世纪曾有大规模的猎巫运动，野蛮残杀了不少人，尤其是女人，而这其中又夹杂着教会与国王政权之争，也夹杂着宗教神学与科学之战——童话故事里看到的那些，却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等到看著名的〈哈里·波特〉和〈魔戒〉，以及更多的关于吸血鬼、狼人、巫师和奇异种族的神话故事，也只是有趣和好玩而已，不但不害怕，还激发了我的十分兴趣。

现在想来，对于中国鬼和西方鬼，我的怕与不怕，其实只是两个原因——

第一，小时候读中国鬼，是老奶奶讲故事和当时还一知半解的故事书中。老奶奶讲鬼故事，原本就是吓唬小孩的，而书这种东西，更原本就是激发人类想象力的——最高级的恐怖，却不是什么鬼怪神仙，而是人类的恐惧感本身。君不见最好的恐怖片如希屈柯克之流，从来都不拿怪物来吓唬人，却让你在一个半小时里沉浸在那不知谁是凶手但随时可能遇害的恐怖当中吗？小孩子原本就想象力无限，再加上对所读的东西实在一知半解，被吓死也符合人之常情。及至接触西方的鬼，却是从童话和电影开始。童话决不恐怖，电影是有形的影象，且我看到的第一个吸血鬼居然是好莱坞最著名的、迷倒天下女人的两大帅哥，所谓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害怕才是怪事！

第二，中国鬼是建立在我们自己的文化和生活基础上的，是与我们的生活紧密相连的；而西方鬼，毕竟来自遥远的西方，就算可怕，也因为与自己从小熟悉生活的环境相去甚远——320路公交车上的无面女鬼可能就在我们身边，且我们始终都不知道她是如何杀死你的；吸血鬼和狼人呢，就算有跨越时空的本领，其几率也不会比飞机失事高。你不见我们身边的老爷爷奶奶常会八卦狐狸大仙，但却从未跟我们讲过什么狼人吗？因此多少有些事不关己的轻松，可以全当好玩而有趣的故事来娱乐！

当然，如今我们很少怕鬼了，恐怖片拍得越多，鬼故事看得越多，我们就越不害怕，甚至还觉得其可爱。这完全是沾了“娱乐化”的光。早几百年，无论东方鬼还是西方鬼，多是拿来吓人的。便是〈聊斋志异〉这样讽古喻今的文学作品，毕竟古时读书识字的人不多，而读书识字又真能接受其中观念的人更少。而在我们这个时代，娱乐是一种被进行得十分彻底的精神，无论什么神仙鬼怪和人类历史，都可以拿来八卦——中国人宗教观念向来淡薄，不如西方人虔敬，但却敬重祖先——当然这遗风总有些虚伪和迂腐的成分在里面，如今迂腐气逐渐散尽，这尊崇祖先的遗风也跟着烟消云散了；但一旦娱乐起来，老祖宗各个被“戏说”，大有无一漏网的架势。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好莱坞的电影可以把欧洲人从对吸血鬼和狼人的恐惧中解脱出来，也不再对巫师大惊小怪。事实上，凭借想象力构建一个美丽新世界，甚至成为人们一种哲学观念上的表达，如托尔金的〈魔戒〉，也如瓦格纳的〈尼伯龙根指环〉——托尔金坚持认为“神话是真实的，它具有真理一般的朴素与善意。而写实主义者的虚构则是一种迷诳，他们笔下的现实不过是一种虚幻而已。”

这两部作品先按下不表，还是来说说我们的西方鬼故事吧。(未完待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