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第二幕(上)
(2014-07-21 21:0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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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次日。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爱斯特拉冈的靴子在舞台前方的中央,靴跟靠在一起,靴尖斜着分开,幸运儿的帽子在同一地方。
[那棵树上有了四五片树叶。
[弗拉季米尔激动地上。他停住脚步,盯着树瞧了好一会儿,跟着突然开始发疯似的在台上走动起来,从这头走到那头,来回走着。他在靴子前停住脚步,拿起一只,仔细看了看,闻了闻,露出厌恶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来回走动。在极右边煞住脚步,朝远处眺望,用一只手遮在眼睛上面。来回走动。在极左边煞住脚步,如前。来回走动。突然煞住脚步,开始大声唱起歌来。
弗:一只狗来到--
[他起的音太高,所以停住不唱,清了清喉咙,又重新唱起来。
一只狗来到厨房
偷走一小块面包。
厨子举起杓子
把那只狗打死了。
于是所有的狗都跑来了
给那只狗掘了一个坟墓--
[他停住不唱,沉思着,又重新唱起来。
于是所有的狗都跑来了
给那只狗掘了一个坟墓--
还在墓碑上刻了墓志铭
让未来的狗可以看到:
一只狗来到厨房
偷走一小块面包。
厨子举起杓子
把那只狗打死了。
于是所有的狗都跑来了
给那只狗掘了一个坟墓--
[他停住不唱。如前。
于是所有的狗都跑来了
给那只狗掘了一个坟墓--
[他停住不唱。如前。轻轻地。
给那只狗掘了一个坟墓--
[有一会儿工夫他一声不响,一动不动,跟着开始发疯似的在台上走动。他在树前停住脚步,来回走动,在靴子前面停住脚步,来回走动,在极右边煞住脚步,向远处眺望,在极左边煞住脚步,向远处眺望。
[爱斯特拉冈从右边上,赤着脚,低着头。他慢慢地穿过舞台。弗拉季米尔转身看见了他。
弗:你又来啦!(爱斯特拉冈停住脚步,但未抬头。弗拉季米尔向他走去)过来,让我拥抱你一下。
爱:别碰我!(弗拉季米尔缩回手,显出痛苦的样子。)
弗:你是不是要我走开?(略停)戈戈。(略停。弗拉季米尔仔细打量他)他们揍你了吗?(略停)戈戈!(爱斯特拉冈依旧不做声,低着头)你是在哪儿过夜的?
爱:别碰我!别问我!别跟我说话!跟我待在一起!
弗:我几时离开过你?
爱:是你让我走的。
弗:瞧我。(爱斯特拉冈并未抬头。恶狠狠地)你到底瞧不瞧我!
[爱斯特拉冈抬起头来。他们四目相视好一会儿,退缩,前进,头歪向一边,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两人颤巍巍地越走越近,跟着突然拥抱,各人抱住对方的背。拥抱完毕。爱斯特拉冈在对方松手后,差点儿摔倒在地。
爱:多好的天气!
弗:谁揍了你?告诉我。
爱:又一天过去啦。
弗:还没过去哩。
爱:对我来说这一天是完啦,过去啦,不管发生什么事。(沉默)我听见你在唱歌。
弗:不错,我记起来啦。
爱:这叫我伤心透了。我跟我自己说:他一个人待着,他以为我一去再也不回来了,所以他唱起歌来。
弗:一个人的心情是自己也做不了主的。整整一天我的精神一直很好。(略停)我晚上都没起来过,-次也没有。
爱:(悲哀地)你瞧,我不在你身边你反倒更好。
弗:我想念你……可是同时又觉得很快乐。这不是怪事吗?
爱:(大惊)快乐?
弗:也许这个字眼用得不对。
爱:这会儿呢?
弗:这会儿?……(高兴)你又回来啦……(冷漠地)我们又在一起啦……(忧郁地)我又在这儿啦。
爱:你瞧,有我在你身边,你的心情就差多啦。我也觉得一个人待着更好些。
弗:(怄气)那么你干吗还要爬回来?
爱:我不知道。
弗:不知道,可是我倒知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怎样照顾你自己。要是我在,决不会让他们揍你的。
爱:就是你在,也决拦不住他们。
弗:为什么?
爱:他们一共有十个人。
弗:不,我是说在他们动手揍你之前。我不会让你去做像你现在做的那种傻事儿。
爱:我啥也没干。
弗:那么他们干吗揍你?
爱:我不知道。
弗:啊,不是这么说,戈戈,事实是,有些事情你不懂,可我懂。你自己也一定感觉到这一点。
爱:我跟你说我啥也没干。
弗:也许你啥也没干。可是重要的是做一件事的方式方法,要讲方式方法,要是你想要活下去的话。
爱:我啥也没干。
弗:你心里也一定很快活,要是你能意识到的话。
爱:为什么事快活?
弗:又回来跟我在一起了。
爱:能这么说吗?
弗:就这么说吧,即便你心里并不这么想。
爱:我怎么说好呢?
弗:说,我很快活。
爱:我很快活。
弗:我也一样。
爱:我也一样。
弗:咱们很快活。
爱:咱们很快活。(沉默)咱们既然很快活,那么咱们干什么好呢?
弗:等待戈多。(爱斯特拉冈呼唤一声。沉默)从昨天开始,情况有了改变。
爱:他要是不来,那怎么办呢?
弗:(有一刹那工夫并不理解他的意思)咱们到时候再说吧。(略停)我刚才在说,从昨天开始,这儿的情况有了改变啦。
爱:一切东西都在徐徐流动。
弗:瞧那棵树。
爱:从这一秒钟到下一秒钟,流出来的决不是同样的脓。
弗:那棵树,瞧那棵树。
[爱斯特拉冈瞧那棵树。
爱:昨天它难道不在那儿?
弗:它当然在那儿。你不记得了?咱们差点儿在那儿上吊啦。可是你不答应。你不记得了?
爱:是你做的梦。
弗:难道你已经忘了?
爱:我就是这样的人。要么马上忘掉,要么永远不忘。
弗:还有波卓和幸运儿,你也把他们忘了吗?
爱:波卓和幸运儿?
弗:他把什么都忘了!
爱:我记得有个疯子踢了我一脚,差点儿把我的小腿骨踢断了。跟着他扮演了小丑的角色。
弗:那是幸运儿。
爱:那个我记得。可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弗:还有他的主人,你还记得他吗?
爱:他给了我一根骨头。
弗:那是波卓。
爱: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昨天,你说?
弗:是的,当然是在昨天。
爱:那么我们这会儿是在什么地方呢?
弗:你以为我们可能在什么别的地方?你难道认不出这地方?
爱:(突然暴怒)认不出!有什么可认的?我他妈的这一辈子到处在泥地里爬!你却跟我谈起景色来了!(发疯似的往四面张望)瞧这个垃圾堆!我这辈子从来没离开过它!
弗:镇静一点,镇静一点。
爱:你和你的景色!跟我谈那些虫豸!
弗:不管怎样,你总不能跟我说,这儿(做手势)跟……(他犹豫)……跟麦康地区没什么不同,譬如说。你总不能否认它们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爱:麦康地区!谁跟你谈麦康地区来着?
弗:可是你自己到过那儿,麦康地区。
爱:不,我从来没到过麦康地区。我是在这儿虚度过我的一生的,我跟你说!这儿!在凯康地区!
弗:可是我们一起到过那儿,我可以对天发誓!采摘葡萄,替一个名叫……(他把指头捻得啪的一声响)……想不起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了,在一个叫做……(把指头捻得啪的一声响)……想不起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了,你也不记得了?
爱:(平静一些)这是可能的。我这人一向对什么都不注意。
弗:可是在那儿一切东西都是红色的!
爱:(生气)我这人对什么都不注意,我跟你说!
[沉默。弗拉季米尔深深叹了一口气。
弗:你这个人真难相处,戈戈。
爱:咱俩要是分手,也许会更好一些。
弗:你老是这么说,可是你老是爬回来。
爱:最好的办法是把我杀了,像别的人一样。
弗:别的什么人?(略停)别的什么人?
爱:像千千万万别的人。
弗:(说警句)把每一个人钉上他的小十字架。(他叹了一口气)直到他死去。(临时想起)而且被人忘记。
爱:在你还不能把我杀死的时候,让咱们设法平心静气地谈话,既然咱们没法默不作声。
弗:你说得对,咱们不知疲倦。
爱:这样咱们就可以不思想。
弗:咱们有那个借口。
爱:这样咱们就可以不听。
弗:咱们有咱们的理智。
爱:所有死掉了的声音。
弗:它们发出翅膀一样的声音。
爱:树叶一样。
弗:沙一样。
爱:树叶一样。
[沉默。
弗:它们全都同时说话。
爱:而且都跟自己说话。
[沉默。
弗:不如说它们窃窃私语。
爱:它们沙沙地响。
弗:它们轻声细语。
爱:它们沙沙地响。
[沉默。
弗:它们说些什么?
爱:它们谈它们的生活。
弗:光活着对它们说来并不够。
爱:它们得谈起它。
弗:光死掉对它们说来并不够。
爱:的确不够。
[沉默。
弗:它们发出羽毛一样的声音。
爱:树叶一样。
弗:灰烬一样。
爱:树叶一样。
[长时间沉默。
弗:说话呀!
爱:我在想哩。
[长时间沉默。
弗:(苦恼地)找句话说吧!
爱:咱们这会儿干什么?
弗:等待戈多?
爱:啊!
[沉默。
弗:真是可怕!
爱:唱点儿什么吧。
弗:不,不!(他思索着)咱们也许可以从头再来一遍。
爱:这应该是很容易的。
弗:就是开头有点儿困难。
爱:你从什么地方开始都可以。
弗:是的,可是你得决定才成。
爱:不错。
[沉默。
弗:帮帮我!
爱:我在想哩。
[沉默。
弗:在你寻找的时候,你就听得见。
爱:不错。
弗:这样你就不至于找到你所找的东西。
爱:对啦。
弗:这样你就不至于思想。
爱:照样思想。
弗:不,不,这是不可能的。
爱:这倒是个主意,咱们来彼此反驳吧。
弗:不可能。
爱:你这样想吗?
弗:请放心,咱们早就不能思想了。
爱:那么咱们还抱怨什么?
弗:思想并不是世间最坏的事。
爱:也许不是。可是至少不至于那样。
弗:那样什么?
爱:这倒是个主意,咱们来彼此提问题吧。
弗:至少不至于那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爱:那样不幸。
弗:不错。
爱:嗯?要是咱们感谢咱们的幸福呢?
弗:最可怕的是有了思想。
爱:可是咱们有过这样的事吗?
弗:所有这些尸体是从哪儿来的?
爱:这些骷髅。
弗:告诉我这个。
爱:不错。
弗:咱们一定有过一点儿思想。
爱:在最初。
弗:一个藏骸所!一个藏骸所!
爱:你用不着看。
弗:你情不自禁要看。
爱:不错。
弗:尽管尽了最大的努力。
爱:你说什么?
弗:尽管尽了最大的努力。
爱:咱们应该毅然转向大自然。
弗:咱们早就试过了。
爱:不错。
弗:哦,这不是世间最坏的事,我知道。
爱:什么?
弗:有思想。
爱:那自然。
弗:可是没有思想咱们也能凑合。
爱:Que voulez-vous?①
弗:你说什么?
爱:Que voulez-vous?
弗:啊!que voulez-vous.一点不错。
[沉默。
爱:像这样聊天儿倒也不错。
弗:不错,可是现在咱们又得找些别的什么聊聊啦。
爱:让我想一想。
[他脱下帽子,凝神思索。
弗:让我也想一想。
[他脱下帽子,凝神思索。
[他们一起凝神思索。
弗:啊!
[他们各自戴上帽子,舒了口气。
爱:嗯?
弗:从我刚才说的话开始,咱们可以从那儿开始讲起。
爱:你什么时候说的话?
弗:最初。
爱:最初什么时候?
弗:今天晚上……我说过……我说过。
爱:别问我。我不是个历史家。
弗:等一等……咱们拥抱……咱们很快活……快活……咱们既然很快活,那么咱们干什么好呢……继续……等待……等待……让我想一想……想起来啦……继续等待……咱们既然很快活……让我想一想……啊!那棵树!
爱:那棵树?
弗:你记不得了?
爱:我累啦。
弗:你往上面瞧瞧。
[爱斯特拉冈往树上瞧。
爱:我什么也没瞧见。
弗:昨天晚上那棵树黑沉沉、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可是这会儿上面都有树叶啦。
爱:树叶?
弗:只一夜工夫。
爱:准是春天来啦。
弗:可是只一夜工夫。
爱:我跟你说,咱们昨天不在这儿。你又做了场噩梦。
弗:照你说来,咱们昨天晚上是在哪儿呢?
爱:我怎么知道?在另一个场所。别怕没有空间。
弗:(很有把握)好。昨天晚上咱们不在这儿。那么昨天晚上咱们干了些什么呢?
爱:干了些什么?
弗:想想看。
爱:干了些什么……我想咱们聊天了。
弗:(抑制自己)聊些什么?
爱:哦……这个那个,我想,一些空话。(有把握地)不错,现在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咱们谈了一晚上空话。半个世纪来可不老是这样。
弗:你连一点儿事实、一点儿情况都记不得了?
爱:(疲惫地)别折腾我啦,狄狄。
弗:太阳。月亮。你都记不得了?
爱:它们准是在那儿,像过去一样。
弗:你没注意到一些不平常的东西?
爱:天哪!
弗:还有波卓?还有幸运儿?
爱:波卓?
弗:那些骨头。
爱:它们很像鱼骨头。
弗:是波卓给你吃的。
爱:我不知道。
弗:还有人踢了你一脚?
爱:对啦,是有人踢了我一脚。
弗:是幸运儿踢你的。
爱:所有这一切都是昨天发生的?
弗:把你的腿给我看。
爱:哪一条?
弗:两条全给我看。拉起你的裤腿来。(爱斯特拉冈向弗拉季米尔伸出一条腿,踉跄着。弗拉季米尔攥住腿。他们一起踉跄)拉起你的裤腿来!
爱:我不能。
[弗拉季米尔拉起裤腿,看了看那条腿,松手。爱斯特拉冈差点儿摔倒。
弗:另外一条。(爱斯特拉冈伸出同一条腿)另外一条,猪!(爱斯特拉冈伸出另外一条腿。得意地)伤口在这儿!都快化脓了!
爱:那又怎么样呢?
弗:(放掉腿)你的那双靴子呢?
爱:我准是把它们扔掉啦。
弗:什么时候?
爱:我不知道。
弗:为什么?
爱:(生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弗:不,我是问你为什么把它们扔掉。
爱:(生气)因为穿了脚疼!
弗:(得意地,指着靴子)它们在那儿哩!(爱斯特拉冈望着靴子)就在你昨天搁的地方!
[爱斯特拉冈向靴子走去,仔细察看。
爱:这双靴子不是我的。
弗:(愕住)不是你的!
爱:我的那双是黑色的。这一双是棕色的。
弗:你能肯定你的那双是黑色的吗?
爱:嗯,好像是双灰白色的。
弗:这一双是棕色的吗?给我看。
爱:(拾起一只靴子)嗯,这一双好像是绿色的。
弗:(上前)给我看。(爱斯特拉冈把靴子递给他。弗拉季米尔仔细察看,忿怒地把靴子扔下)嗯,真他妈--
爱:你瞧,所有这一切全都是他妈的--
弗:啊!我明白了。不错,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爱:所有这一切全都是他妈的--
弗:很简单。有人来到这儿,拿走了你的靴子,把他的那双留下了。
爱:为什么?
弗:他的那双他穿着太紧了,所以就拿走了你的那双。
爱:可是我的那双也太紧了。
弗:你穿着紧。他穿着不紧。
爱:我累啦!(略停)咱们走吧。
弗:咱们不能。
爱:干吗不能?
弗: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啊(略停。绝望地)咱们干什么呢,咱们干什么呢!
弗:咱们没什么可干的。
爱: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啦。
弗:你要不要吃个红萝卜?
爱:就只有红萝卜了吗?
弗:只有白萝卜和红萝卜。
爱:没有胡萝卜了吗?
弗:没有了。再说,你爱你的胡萝卜也爱得太过火啦。
爱:那么给我一个红萝卜吧。
[弗拉季米尔在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来的都是白萝卜;最后掏出一只红萝卜递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仔细看了看,嗅了嗅。
爱:是黑的!
弗:是只红萝卜。
爱:我只爱吃红的,你知道得很清楚!
弗:那么你不要了?
爱:我只爱吃红的!
弗:那么还给我吧。
[爱斯特拉冈还给了他。
爱:我要去找只胡萝卜。
[他站着不动。
弗:这可真正越来越无聊啦。
爱:还不够哩。
[沉默。
弗:试试那个怎么样?
爱:我什么都试过啦。
弗:我是说试试那双靴子。
爱:这样做划得来吗?
弗:这样可以消磨时间。(爱斯特拉冈犹豫)我跟你说,这也是一种工作。
爱:一种休息。
弗:一种娱乐。
爱:一种休息。
弗:试试吧。
爱:你帮助我吗?
弗:我当然帮助你。
爱:咱们俩相处还不算太坏,是不是,狄狄?
弗:是的,是的。喂,咱们先试左脚。
爱:咱们老是想出办法来证明自己还存在,是不是,狄狄?
弗:(不耐烦地)是的,是的,咱们是魔术师。可是趁咱们还没忘记,赶紧把刚才的决定兑现了吧。(他拾起一只靴子)喂,把你的脚抬起来,(爱斯特拉冈跷起一只脚)另外那只,蠢猪!(爱斯特拉冈跷起另外那只脚)高一点!(他俩依偎在一起,在舞台上踉跄着。弗拉季米尔终于把那只靴子穿上了)走几步试试。(爱斯特拉冈走路)嗯?
爱:很合适。
弗:(从衣袋里取出一根细绳儿)咱们穿上带子试试。
爱:(激烈地)不,不,不要带子,不要带子!
弗:你会后悔的。咱们穿另外一只试试。(如前)嗯?
爱:也很合适。
弗:脚不疼吗?
爱:这会儿还不疼。
弗:那么你可以把它们留下。
爱:略嫌大一点。
弗:将来你也许可以穿双袜子。
爱:不错。
弗:那么你愿意把它们留下了?
爱:关于这双靴子的话咱们已经谈得够多啦。
弗:是的,可是--
爱:(恶狠狠地)够多啦!(沉默)我想最好还是坐一会儿。
[他往四下里张望,想找一个地方坐下,跟着就走过去,坐在土墩上。
弗:昨天晚上你就坐在这地方。
爱:我真希望能睡着。
弗:昨天你就睡着了。
爱:我试一下看。
[他把头枕在自己膝盖上。
弗:等一等。(他走过去坐在爱斯特拉冈身边,开始高声唱起来)
宝宝宝宝
宝宝--
爱:(忿怒地抬起头来)别这么响!
弗:(轻声)
宝宝宝宝
宝宝宝宝
宝宝宝宝
宝宝……
[爱斯特拉冈睡着。弗拉季米尔轻轻站起来,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爱斯特拉冈肩上,跟着开始在台上走来走去,一边摆动两臂取暖。爱斯特拉冈突然惊醒,站起身来,疯狂地往四处张望。弗拉季米尔向他奔去,伸出两臂搂住他。
嗳……嗳……我在这儿……别害怕。
爱:啊!
弗:嗳……嗳……没事啦。
爱:从上面摔了下来--
弗:没事啦,没事啦。
爱:我从顶上--
弗:别告诉我!喂,咱们散会儿步把这事忘了吧。
[他攥住爱斯特拉冈一只胳膊,拖着他走来走去,直到爱斯特拉冈不肯再跟他走。
爱:够啦。我累啦。
弗:你宁愿赖在那儿什么事也不干?
爱:不错。
弗:随你的便。
[他放掉爱斯特拉冈,拾起自己的大衣穿上。
爱:咱们走吧。
弗:咱们不能。
爱:干吗不能?
弗: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啊!(弗拉季米尔走来走去)你不能站着不动?
弗:我冷。
爱:咱们来得太早啦。
弗:总要到夜晚的。
爱:可是夜还没来临。
弗:它会突然来临的,像昨天一样。
爱:跟着就是黑夜。
弗:咱们也就可以走了。
爱:跟着又会是白天了。(略停。绝望的样子)咱们干什么呢,咱们干什么呢!
弗:(煞住脚步,恶狠狠地)你别这么哼哼唧唧的,成不成!我的肚子里已经装满你的牢骚啦。
爱:我走啦。
弗:(看见幸运儿的帽子)呃!
爱:再见吧。
弗:幸运儿的帽子。(他向帽子走去)我在这儿待了一个小时都没看见它。(非常高兴)好极了!
爱:你再也见不到我啦。
弗:我早就知道咱们没找错地方。现在咱们的烦恼都可以勾销啦。(他拾起帽子,细细察看,把它拉直)准是顶非常漂亮的帽子。(他戴上这顶帽子,把自己的帽子脱下,递给爱斯特拉冈)喏。
爱:什么?
弗:拿着。
[爱斯特拉冈接过弗拉季米尔的帽子。弗拉季米尔把戴在头上的幸运儿的帽子整了整。爱斯特拉冈戴上弗拉季米尔的帽子,把自己的帽子脱下,递给弗拉季米尔。弗拉季米尔接过爱斯特拉冈的帽子。爱斯特拉冈把戴在头上的弗拉季米尔的帽子整了整。弗拉季米尔戴上爱斯特拉冈的帽子,把幸运儿的帽子脱下,递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接过幸运儿的帽子。弗拉季米尔把戴在头上的爱斯特拉冈的帽子整了整。爱斯特拉冈戴上幸运儿的帽子,把弗拉季米尔的帽子脱下,递给弗拉季米尔。弗拉季米尔接过他自己的帽子。爱斯特拉冈把戴在头上的幸运儿的帽子整了整。弗拉季米尔戴上他自己的帽子,把爱斯特拉冈的帽子脱下,递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接过他自己的帽子。弗拉季米尔把戴在头上的他自己的帽子整了整。爱斯特拉冈戴上他自己的帽子,把幸运儿的帽子脱下,递给弗拉季米尔。弗拉季米尔接过幸运儿的帽子。爱斯特拉冈把戴在头上的他自己的帽子整了整。弗拉季米尔戴上幸运儿的帽子,把他自己的帽子脱下,递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接过弗拉季米尔的帽子。弗拉季米尔把戴在头上的幸运儿的帽子整了整。爱斯特拉冈把弗拉季米尔的帽子还给弗拉季米尔,弗拉季米尔接过,又还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接过,又还给弗拉季米尔,弗拉季米尔接过,一下子摔在地上。
弗:我戴着合适不合适?
爱:我怎么知道?
弗:唔,可是我戴着样子好不好?
[他卖俏地把头转来转去,像服装模特儿似的迈着小步装模作样地走。
爱:丑得要命。
弗:不过是不是比平常更丑?
爱:不比平常丑,也不比平常不丑。
弗:那么说来,我可以把它留下了。我的那顶让我生气。(略停)我该怎么说呢?(略停)它让我痒痒。
[他脱下幸运儿的帽子,往帽内窥视,抖了抖帽子,拍了拍帽顶,重新把帽子戴上。
爱:我走啦。
[沉默。
弗:你演不演戏?
爱:演什么戏?
弗:我们可以演波卓和幸运儿。
爱:从来没听说过。
弗:我扮演幸运儿,你扮演波卓。(他模仿幸运儿在行李的重压下踉跄走路的样子。爱斯特拉冈望着他,惊得目瞪口呆)演吧!
爱:我演什么?
弗:骂我!
爱:(想了想)淘气!
弗:厉害点儿!
爱:淋菌!梅毒菌!
[弗拉季米尔弯着腰,左右摇摆。
弗:叫我思想。
爱:什么?
弗:说:思想,猪!
爱:思想,猪!
[沉默。
弗:我不能!
爱:戏演得够啦。
弗:叫我跳舞。
爱:我走啦。
弗:跳舞,猪!(他在他站着的地方扭动着。爱斯特拉冈从左边急下)我不能!(他抬起头来,看不见爱斯特拉冈)戈戈!(他疯狂地在台上走动。爱斯特拉冈从左边上,喘着气。他急急奔向弗拉季米尔,倒在他怀里)你终于回来啦!
爱:(喘气)我真倒霉!
弗:你到哪儿去啦?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爱:他们来啦。
弗:谁?
爱:我不知道。
弗:多少人?
爱:我不知道。
弗:(得意地)是戈多!终于来啦!戈戈!是戈多!咱们得救啦!咱们上去迎接他。(他拖着爱斯特拉冈向边厢走去。爱斯特拉冈反抗,挣脱了身,从右边下)戈戈!回来!(弗拉季米尔奔到极左边,眺望着地平线。爱斯特拉冈从右边上,急急奔向弗拉季米尔,倒在他的怀里)你又回来啦!
爱:我倒霉死啦!
弗:你到哪儿去啦?
爱:他们也从那边来啦!
弗:咱们给人包围啦!(爱斯特拉冈疯狂地往后奔)笨蛋!那儿没有路。(他攥住爱斯特拉冈的一只胳膊往前拖。朝观众做了个手势)那儿!看不见一个人影!快去!快!(他攥住爱斯特拉冈朝观众的方向推。爱斯特拉冈恐怖地缩回身来)你不肯去?(他端详着观众)嗯,我明白了。让我想想。(他想了想)你剩下的惟一希望就是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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