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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那些事儿》结尾之硬伤

(2009-07-29 13:23:59)
标签:

当年明月

明朝那些事儿

徐霞客

文化

分类: 笔随

我看徐霞客(一)

 

   H是个军迷,从小是看《兵器知识》长大的。如今,闲时除了逛逛军事论坛、追看鬼故事之外,还喜欢当年明月、曹三公子那些江湖红人演绎历史的文字。

我看《货币战争》是H推荐,我看《明朝那些事儿》也是H推荐。他的视角和品味是有异于我的,而我,也信任他的推荐。毕竟,我不是一个阅读很芜杂的人,他的推荐,拓展了我的阅读面,也节省了我的阅读筛选。

《明朝那些事儿》追看了很久,后来在国内还买了前两册保存着。一直到几个月前,当年明月在网上连载完了,H问我:“你看了么?结束了。”我说:“看了,但他写徐霞客,很多硬伤。他根本连《徐霞客游记》也没看。”

然后,H为了捍卫当年明月的权威,口口声声说,明月早先曾经强调过“字字有出处”的治学为文原则——就这样,我和H,两个快40岁的人,为了当年明月和徐霞客,吵了起来。

我说:你看过《徐霞客游记》吗?

H回我:你看的《徐霞客游记》是真本吗?

我回:你连《徐霞客游记》也不相信,就相信当年明月?当年明月写的比徐霞客的日记还真实?

H还击:那你写啊,写个真实的徐霞客呀。历史上有真实的人吗?还不都是后人图解的?就是他自己的日记,你能保证他不自美吗?日记就一定真实吗?

我说:错,至少徐霞客,他没有自美。或者,自美得还不够。因为,我在他的日记里,看到了他的自私、他的不仗义,不像当年明月写的那样……

然后,我就气走了。

我性子急,而H又好狡辩,所以,我和H经常为了这些无关生计的事情吵架。事后两人都觉得有点好笑。

平和地说,徐霞客在历史上是应该被我们记下一笔的,他终是做到了很多前人和后人做不到的事情。他是唯一的,他的历史地位也是任何人无可取代的。

但他完美吗?或者说,他像当年明月笔下描述得那样侠义吗?

不。

霞客不是侠客。侠义的徐霞客出自当年明月的想象、或者说期待。

当年明月是这样“想像和期待”徐霞客的——

崇祯九年(1636),五十岁的徐宏祖决定,再次出游,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出游,虽然他自己没有想到。

正当他考虑出游方向的时候,一个和尚找到了他。

这个和尚的法号,叫做静闻,家住南京,他十分虔诚,非常崇敬鸡足山迦叶寺的菩萨,还曾刺破手指,血写过一本法华经。

鸡足山在云南。

当时的云南鸡足山,算是蛮荒之地,啥也不通,要去,只能走着去。

很明显,静闻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自己要一个人去,估计到半路就歇了,必须找一个同伴。

徐宏祖的名气,在当时已经很大了,所以他专门找上门来,要跟他一起走。

对徐宏祖而言,去哪里,倒是个无所谓的事,就答应了他,两个人一起出发了。

他们的路线是这样的,先从南直隶出发,过湖广,到广西,进入四川,最后到达云贵。

不用到达云贵,因为到湖广,就出事了。

走到湖广湘江(今湖南),没法走了,两人坐船准备渡江。

渡到一半,遇上了强盗。

对徐宏祖而言,从事这种职业的人,他已经遇到好几次了,但静闻大师,应该是第一次。此后的具体细节不太清楚,反正徐宏祖赶跑了强盗,但静闻在这场风波中受了伤,加上他的体质较弱,刚撑到广西,就圆寂了。

徐宏祖停了下来,办理静闻的后事。

由于路上遭遇强盗,此时,徐宏祖的路费已经不足了,如果继续往前走,后果难以预料。

所以当地人劝他,放弃前进念头,回家。

徐宏祖跟静闻,是素不相识的,说到底,也就是个伴,各有各的想法,静闻没打算写游记,徐宏祖也没打算去礼佛,实在没有什么交情。而且我还查过,他此前去过鸡足山,这次旅行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然而他说,我要继续前进,去鸡足山。

当地人问:为什么要去。

徐宏祖答:我答应了他,要带他去鸡足山。

可是,他已经去世了。

我带着他的骨灰去。答应他的事情,我要帮他做到。

徐宏祖出发了,为了一个逝去者的愿望,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虽然这个逝去者,他并不熟悉。

旅程很艰苦,没有路费的徐宏祖背着静闻的骨灰,没有任何资助,他只能住在荒野,靠野菜干粮充饥,为了能够继续前行,他还当掉了自己所能当掉的东西,只是为了一个承诺。

 就这样,他按照原定路线,带着静闻,翻阅了广西十万大山,然后进入四川,越过峨眉山,沿着岷江,到达甘孜松潘。渡过金沙江,渡过澜沧江,经过丽江、经过西双版纳,到达鸡足山。

迦叶寺里,他解开了背上的包裹,拿出了静闻的骨灰。

到了。

我们到了。

他郑重地把骨灰埋在了迦叶寺里,在这里,他兑现了承诺。

然后,他应该回家了。

但他没有。

从某个角度讲,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因为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次旅途,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他离开鸡足山,又继续前行,行进半年,翻越了昆仑山,又行进半年,进入藏区,游历几个月后,踏上归途。

回去没多久,就病了。

喜欢锻炼的人,身体应该比较好,天天锻炼的人(比如运动员),就不一定好,旅游也是如此。

估计是长年劳累,徐宏祖终究是病倒了,没能再次出行。崇祯十四年(1641),病重逝世,年五十四。(引自http://blog.sina.com.cn/dangnianmingyue

 

也许是当年明月写到压轴人物的时候,已经太累了,没有体力去找《徐霞客游记》来看。尽管写得很煽情,但是,煽的只是一种假说。

指出几点错误:

一,1636年农历九月,五十一虚岁的徐霞客离开江阴的家,出游西南,人称“万里遐征”。这是徐霞客人生的最后一次远游,历时4年。当时徐霞客的行程目标还包括缅甸。后来因为当地人告诉他,去缅甸的路上瘴气太重,且土人有攻击性,所以没能成行。据钱谦益的《徐霞客传》记载,说徐霞客在出游西南之前有一次跟他会面——“……过余山中,剧谈四游四极,九州九府,经纬分合,历历如指掌。谓昔人志星舆地,多承袭附会;江河二经,山川两戒,自纪载来,多囿于中国一隅。欲为昆仑海外之游,穷流沙而后返……”可见,去西南,是徐霞客早有的计划,不是明月所谓的“去哪里,倒是个无所谓的事”,更不是为了附和静闻和尚而确定的出行目标。

二,徐霞客与静闻未必“素不相识”,因为早年徐霞客曾经和静闻的师傅一起旅行过。

三,遇盗后有人劝徐霞客一行回家的时候,静闻和尚还活着呢。当时徐霞客向湖南的朋友借钱,人家说只能借给你回家的行资。徐霞客想,假如这个时候回家,想要再从家里出来旅行,家人是断然不会同意的。所以,就想办法继续筹钱前行。而不是像当年明月所说——为了送静闻的骨灰去鸡足山。徐霞客没有那么高尚,我们也不必期望他如此高尚,何况当时静闻还没死,甚至静闻还提出将别人事佛捐献的钱暂时借给徐霞客。这在徐霞客1637年二月的日记里有记载。

四,徐霞客的整个旅程,该雇挑夫雇挑夫,该住寓所住寓所,沿途时不时会有一些闻其大名的朋友在经济上帮助他甚至宴请他。尽管算不上多么阔绰,也吃了不少苦,但总体说来,其遭遇的困难尚在可以解决的范畴。甚至,他的旅程充满了文人的雅兴。有一次在云南,看到喀斯特山石,还想办法砸下一块石头留念——后来这石头被当地一位朋友索要去了。在中缅边境产玉的地方,他独独喜欢白色的玉,而对众人最喜的绿色翡翠反而兴趣一般。后来他买了玉石,绿色的部分,他请玉工雕了一只杯子。他甚至抱怨说,雕刻玉杯子的价钱比买玉料还贵。这只翡翠杯后来他送给丽江土司木增了。当然,徐霞客的旅程中,偶尔吃咸菜干粮肯定是有的,就像我们如今旅游吃面包榨菜一样,很正常,没有当年明月说的这般悲情。

五,徐霞客在云南时候就已经病倒了,脚不能行走,后来是丽江土司请人用竹轿把他抬到水路然后坐船回家的,而不是明月所说“回去没多久”病的。

六,关于湘江遇盗的事情,当年明月说是徐霞客赶跑了强盗,似乎很强势地保护了静闻和尚。而事实上,远不是这么回事。徐霞客在他的日记里做了详细精彩的记载——

二月十一日(1637年) 五更复闻雨声,天明渐霁。二十五里,南上钩栏滩,衡南首滩也,江深流缩,势不甚汹涌。转而西,又五里为东阳渡,其北岸为琉璃厂,乃桂府烧造之窑也。又西二十里为车江,或作汊江。其北数里外即云母山。乃折而东南行,十里为云集潭,有小山在东岸。已复南转,十里为新塘站,旧有驿,今废。又六里,泊于新塘站上流之对涯。同舟者为衡郡艾行可、石瑶庭,艾为桂府礼生司仪、执事,而石本苏人,居此已三代矣。其时日有余照,而其处止有谷舟二只,遂依之泊。已而,同上水者又五六舟,亦随泊焉。其涯上本无村落,余念石与前舱所搭徽人俱惯游江湖,而艾又本郡人,其行止余可无参与,乃听其泊。迨暮,月色颇明。余念入春以来尚未见月,及入舟前晚,则潇湘夜雨,此夕则湘浦月明,两夕之间,各擅一胜,为之跃然。已而忽闻岸上涯边有啼号声,若幼童,又若妇女,更余不止。众舟寂然,皆不敢问。余闻之不能寐,枕上方作诗怜之,有“箫管孤舟悲赤壁,琵琶两袖湿青衫”之句,又有“滩惊回雁天方一,月叫杜鹃更已三”等句。然亦止虑有诈局,俟怜而纳之,即有尾其后以挟诈者,不虞其为盗也。迨二鼓,静闻心不能忍,因小解涉水登岸,静闻戒律甚严,一吐一解,必俟登涯,不入于水。呼而诘之,则童子也,年十四五,尚未受全发,诡言出王阉之门,年甫十二,王善酗酒,操大杖,故欲走避。静闻劝其归,且厚抚之,彼竟卧涯侧。比静闻登舟未久,则群盗喊杀入舟,火炬刀剑交丛而下。余时未寐,急从卧板下取匣中游资移之。越艾舱。欲从舟尾赴水,而舟尾贼方挥剑斫尾门,不得出,乃力掀篷隙,莽投之江中,复走卧处,觅衣披之。静闻、顾仆与艾、石主仆,或赤身,或拥被,俱逼聚一处。贼前从中舱,后破后门,前后刀戟乱戳,无不以赤体受之者。余念必为盗执,所持衣不便,乃并弃之。各跪而请命,贼戳不已,遂一涌掀篷入水。入水余最后,足为竹纤所绊,竟同篷倒翻而下,首先及江底,耳鼻灌水一口,急踊而起。幸水浅止及腰,乃逆流行江中,得邻舟间避而至,遂跃入其中。时水浸寒甚,邻客以舟人被盖余,而卧其舟,溯流而上三四里,泊于香炉山,盖已隔江矣。还望所劫舟,火光赫然,群盗齐喊一声为号而去。已而同泊诸舟俱移泊而来,有言南京相公身被四创者,余闻之暗笑其言之妄。且幸乱刃交戟之下,赤身其间,独一创不及,此实天幸。惟静闻、顾奴不知其处,然亦以为一滚入水,得免虎口,资囊可无计矣。但张侯宗琏所著《南程续记》一帙一套书,乃其手笔,其家珍藏二百余年,而一入余手,遂罹此厄,能不抚膺气愤痛苦!其时舟人父子亦俱被戳,哀号于邻舟。他舟又有石瑶庭及艾仆与顾仆,俱为盗戳,赤身而来,与余同被卧,始知所谓被四创者,乃余仆也。前舱五徽人俱木客,亦有二人在邻舟,其三人不知何处。而余舱尚不见静闻,后舱则艾行可与其友曾姓者,亦无问处。余时卧稠人中,顾仆呻吟甚,余念行囊虽焚劫无遗,而所投匣资或在江底可觅。但恐天明为见者取去,欲昧爽即行,而身无寸丝,何以就岸。是晚初月甚明,及盗至,已阴云四布,迨晓,雨复霏霏。
   
十二日 邻舟客戴姓者,甚怜余,从身分里衣、单裤各一以畀余。余周身无一物,摸髻中犹存银耳挖一事,余素不用髻簪,此行至吴门,念二十年前从闽前返钱塘江浒,腰缠已尽,得髻中簪一枝,夹其半酬饭,以其半觅舆,乃达昭庆金心月房。此行因换耳挖一事,一以绾发,一以备不时之需。及此堕江,幸有此物,发得不散。艾行可披发而行,遂至不救。一物虽微,亦天也。遂以酬之,匆匆问其姓名而别。时顾仆赤身无蔽,余乃以所畀裤与之,而自著其里衣,然仅及腰而止。旁舟子又以衲破衣一幅畀予,用蔽其前,乃登涯。涯犹在湘之北东岸,乃循岸北行。时同登者余及顾仆,石与艾仆并二徽客,共六人一行,俱若囚鬼。晓风砭骨,砂砾裂足,行不能前,止不能已。四里,天渐明,望所焚劫舟在隔江,上下诸舟,见诸人形状,俱不肯渡,哀号再三,无有信者。艾仆隔江呼其主,余隔江呼静闻,徽人亦呼其侣,各各相呼,无一能应。已而闻有呼予者,予知为静闻也,心窃喜曰:“吾三人俱生矣。”亟欲与静闻遇。隔江土人以舟来渡余,及焚舟,望见静闻,益喜甚。于是入水而行,先觅所投竹匣。静闻望而问其故,遥谓余曰:“匣在此,匣中之资已乌有矣。手摹《禹碑》及《衡州统志》犹未沾濡也。”及登岸,见静闻焚舟中衣被竹芨犹救数件,守之沙岸之侧,怜予寒,急脱身衣以衣予给我穿,复救得余一裤一袜,俱火伤水湿,乃益取焚余炽火以炙之。其时徽客五人俱在,艾氏四人,二友一仆虽伤亦在,独艾行可竟无踪迹。其友、仆乞土人分舟沿流捱觅,余辈炙衣沙上,以候其音。时饥甚,锅具焚没无余,静闻没水取得一铁铫小锅,复没水取湿米,先取干米数斗,俱为艾仆取去。煮粥遍食诸难者,而后自食。迨下午,不得艾消息,徽人先附舟返衡,余同石、曾、艾仆亦得土人舟同还衡州。余意犹妄意艾先归也。土舟颇大,而操者一人,虽顺流行,不能达二十余里,至汊江已薄暮。二十里至东阳渡,已深夜。时月色再阴,乘月行三十里,抵铁楼门,已五鼓矣。艾使先返,问艾竟杳然也。先是,静闻见余辈赤身下水,彼念经芨在篷侧,遂留,舍命乞哀,贼为之置经。及破余竹撞,见撞中俱书,悉倾弃舟底。静闻复哀求拾取,仍置破撞中,盗亦不禁。撞中乃《一统志》诸书,及文湛持、黄石斋、钱牧斋与余诸手柬,并余自著日记诸游稿。惟与刘愚公书稿失去。继开余皮厢同箱,见中有尺头,即阖合上、关闭置袋中携去。此厢中有眉公与丽江木公叙稿,及弘辨、安仁诸书,与苍悟道顾东曙辈家书共数十通,又有张公宗琏所著《南程续记》,乃宣德初张侯特使广东时手书,其族人珍藏二百余年,予苦求得之。外以庄定山、陈白沙字裹之,亦置书中。静闻不及知,亦不暇乞,俱为携去,不知弃置何所,真可惜也。又取余皮挂厢,中有家藏《晴山帖》六本,铁针、锡瓶、陈用卿壶,俱重物,盗入手不开,亟取袋中。破予大笥竹器,取果饼俱投舡底,而曹能始《名胜志》三本、《云南志》四本及《游记》合刻十本,俱焚讫。其艾舱诸物,亦多焚弃。独石瑶庭一竹芨书箱竟未开。贼濒行,辄放火后舱。时静闻正留其侧,俟其去,即为扑灭,而余舱口亦火起,静闻复入江取水浇之。贼闻水声,以为有人也,及见静闻,戳两创而去,而火已不可救。时诸舟俱遥避,而两谷舟犹在,呼之,彼反移远。静闻乃入江取所堕篷作筏,亟携经芨并余烬余诸物,渡至谷舟;冒火再入取艾衣、被、书、米及石瑶庭竹芨,又置篷上,再渡谷舟;及第三次,则舟已沉矣。静闻从水底取得湿衣三、四件,仍渡谷舟,而谷(舟)乘黑暗匿衣等物,止存布衣布被而已。静闻乃重移置沙上,谷舟亦开去。及守余辈渡江,石与艾仆见所救物,悉各认去。静闻因谓石曰:“悉是君物乎?”石遂大诟污损责难静闻,谓:“众人疑尔登涯引盗。谓讯哭童也。汝真不良,欲掩我之箧。”不知静闻为彼冒刃、冒寒、冒火、冒水,夺护此箧,以待主者,彼不为德,而后诟之。盗犹怜僧,彼更胜盗哉矣,人之无良如此!

  很显然,当年明月写作时没有看到这些亲历者的文字。

    我的疑问是:写徐霞客,可以不看徐霞客留下的日记吗?            

徐霞客提到的顾奴,就是跟随他从家乡江阴出发的仆人顾行。他们刚从江阴出来的时候,除了顾行,随行的还有一个挑夫。但那挑夫没坚持多少天就“撂挑子”不干、打道回家了。后来的行程中,顾行除了需要照顾徐霞客的生活,也要做做挑夫、拓碑、跑腿的工作。这次湘江遇盗,顾行身上四处受伤。而静闻和尚面对强盗,首先想到的不是钱盒子,不是逃命,而是随行的经书,包括他此次出行的目的:要献给云南鸡足山的血书《法华经》。他苦苦哀求强盗留存他的经书,强盗允之。而当强盗把徐霞客的书挑翻在船舱时,静闻又哀求强盗允许他将这些书收起来。这样,静闻为徐霞客保存下了一系列的导游手册、书信以及徐霞客一路来的旅行日记。也许是强盗没有找到硬通货的缘故,恼羞成怒,一把火点着船,走了。可怜的静闻连忙取水灭火。强盗听见水声,以为有他人,刺将过来,后来见是静闻,方才放过——静闻身上两处受伤,而此时火势已经蔓延。老和尚忍着伤痛向旁边的船呼救,没人来援。谁会引火烧身、将自己的船驶向一艘正着火的船呢?于是,静闻用破篷作筏,先将那些哀求之下保护下来的书籍运到邻近的船上,然后,往返几次,抢救同船人的其他衣物,直到大火中的船沉入水底。后来,静闻默默地守在出事地点附近,等待徐霞客等落水而逃的同舱归来。

    静闻和尚危险之中的表现,就像我们心底的圣者一样。他的大,不可避免地衬出徐霞客身上的小来。

    强盗刚上船,徐霞客首先想到的是他那一盒子钱,将那盒钱扔入水中,然后想从后舱入水逃走。不想后舱被抢劫的拦住,他揭开船篷,光屁股跳水逃身——既要钱也要命。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在想,假如,徐霞客不将那钱盒扔到水底,甚至,在确认无力抗衡的情况下,主动将钱盒交给强盗,后果会怎样?强盗的目的无非就是钱财。现在,强盗忙活半天没找到钱,白忙活,能不怒吗?所以,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当只穿着别人怜赐的上衣、光着屁股、用一块破布挡住隐私部位的徐霞客和只穿着一条破裤子、身受四处刀伤的顾行哆哆嗦嗦找到静闻和尚后,身上两处刀伤的静闻还给他们下水去沉船里找米找锅,给他们熬粥。我实在想不通,此时为什么下水到沉船找东西的人是受伤的静闻而不是“独一创不及”的徐霞客?此时徐霞客在干什么?他在痛惜丢失了的《南程续记》还有被火烧掉的《名胜志》等等,也许已经在酝酿一首感伤痛惜的诗了吧,就像今日一些善于悲秋的诗人一样。不过徐霞客悲的不是秋。他在悲什么呢?他下了水——他是去沉船里寻找锅寻找米吗?不,这是一个秘密。至少,在他下水之前,他没有告诉静闻。直到静闻远远地问:“找什么呢?”徐霞客答:“找钱匣子呢。怎么不见了呢。”静闻说:“匣子在我这里呢,钱早没了。”

所以,徐霞客此时悲的是这个钱匣子,也许,还有人家珍藏了二百多年被他“苦求得之”的《南程续记》,还有他家藏的《晴山帖》等等。

  俗人如我,不免费解:明知旅行有风险、甚至有生命危险,翻山越岭过桥行舟,气候无常行踪无定,你随身带偌多无法估价的藏品做甚?为了保证旅行生活拥有必要的风雅?

七,徐霞客大概是因为内疚、因为静闻临终前的遗言而携带静闻骨灰前往鸡足山,不是当年明月所标榜的“为了一个承诺”。

在湘江遇盗后的旅程中,仆人顾行病了——他病情怎样,徐的文字里没有细述,只说因为顾行卧病,没有人给他做饭了,他必须到街上买吃的。徐霞客该爬山便爬山该赏景便赏景,悠游自在于云卷云舒天高鸟远之间。大自然真美啊。他是如此自得。即使后来,静闻病了,在一所小寺庙里养病,徐霞客还是游寺拓碑两不误。病榻上的静闻要求徐留点钱给庙里的小和尚,给他买吃的,徐没给。充满圣人般美德的静闻竟然气得口出“诟言”骂徐霞客。徐霞客在他的千古文字里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留钱给小和尚——今人多从善意的角度去为徐霞客开脱,说静闻的“诟言”是病重时的妄语、是受了寺里小和尚的挑唆。我不信。因为从湘江遇险时看静闻之为人,他是一个为了朋友利益甘愿冒险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个有独立判断力独立思考力的僧人。出家人的有容,也不是所谓的挑唆可以破坏的。

其实,不用静闻来骂徐霞客,站在今人的立场上,徐霞客也该骂。一个同行的朋友病重在床,他曾经与你患难与共,你却挥一挥手,说你自己养病吧我先出去看看西天的云彩。这什么朋友么?后来静闻在南宁崇善寺,已经病危了,徐霞客还是该出游就出游——出去逍遥75天后,徐霞客回到寺院,静闻和尚已经离世。静闻是在徐霞客离开仅仅1天后就去世的。这时候的徐霞客又开始写诗。大约也是内疚吧,说什么当日是如何舍不得分别、担心一别成永别,如今果然永别。

  我忍不住骂一声:别什么了!既然你看出静闻病得快不行了,你还走?难道静闻仅仅只是你游记里一个僧人的形象?抑或他只是你游岩途中投宿寺庙的名片?

   综上,当年明月笔下的徐霞客,不是徐霞客自己笔下的徐霞客,而是真实框架下的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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