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吧
——观[安德鲁与多莉尼]杂感

20121013/大剧院中剧场/★★★★[★]

1.
安德鲁和多莉尼是一对迟暮之年的夫妻，一个是退休的大提琴乐手，一个是作家。岁月不仅干枯了躯干也干涸了情感，两个人的世界里冷冷清清，两相嫌鄙，独养儿子偶尔回来一下，带来一点点生机，但转眼就又回复了原状。而这一切在多莉尼被查出得了老年痴呆症以后发生了改变。安德鲁一开始习惯性的对儿子递过来的诊断书充满排斥，甚至被逼急了就将其扯碎了丢弃，通过重新黏贴起来的诊断书，多莉尼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安德鲁也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那一刻，消失很久的情感似乎在寓所里复苏了，安德鲁担负起了照顾多莉尼的各种琐碎事务，甚至为了唤起她的记忆，用笔记录起两人的点点滴滴，给她看或者念给她听。结局不可逆转，但至少，爱重新降临，而他们的儿子也因为爱收获了情感，新的生命在延续。

用朋友的话来说，这是一个老套的故事，或者说，故事在这里其实很简单。不仅故事如此，人物、情节铺陈、舞美、道具亦是如此。更由于是面具默剧，连语言和演员的面部表情都省却了。然而演出结束后有趣现象的出现了，即便在演员再三谢幕后的那一刻，全场观众仍没有立即离去的意思。相信对大部分的观众而言，他们得到的是一次奇特的感受，因为这与现在国内的繁荣的话剧市场里得到的体验完全不同。既没有高大全式的强制性歌颂，也没有歇斯底里发泄式的娱乐，在这个九十分钟的时间里，就像在压力重重忙碌杂乱的世界里突然开始了一段安宁、放松、智慧的心灵约会，有多久没这样和自己相处，有多久忘了停下来看看想想。

2.
其实，戏该如此。简单、纯粹、爱。戏剧也没有那么沉重，也不需要那么复杂，在轻松的气氛里，简单的环境里，彼此的心灵轻轻靠近。戏剧也可以在困厄中点燃希望，日益紧张的人际关系、冷漠的功利社会，却因为爱的存在而令这个世界有了存在的意义，从而生机勃勃生命永续，即便到了人生迟暮。怕的不是有没有爱过，而是失去了爱的能力，无论是个人还是社会。这对当下之中国，又何尝不是一种正向启发。当我们再次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是抱怨、诅咒、暴力，是争当道德的批判家，还是每个人都回到自己拿出爱与行动。

所以，无论是“笑”还是“哭”，乃至“爱丁堡”，我以为都是宣传所用，远非本剧所追求之真正目的。只是习惯以“刺激性”广告来挑动念想的我们，需要这样的手段。这亦是不能不提及的戏外的悲哀。时至今日，依然看不到文化的独立性和艺术的纯粹性，如此环境下，亦只能依靠个别的民间力量，尽可能地为这个混沌时代投进一缕光亮，有光亮就有方向，就可能前行。

3.
从技术层面来看，可谓又一堂标准的专业课。演员的身体训练自不待言，舞台节奏与观者观剧心理逻辑的高度契合。对，不是灌输，不是创作者封闭式的情绪宣泄，而是踏着观者的心理节拍，充分调动观者的想象力和知识结构的“集体创作”。作为默剧，适度恰当的对观者进行训练，部分动作场景的呼应出现，适度夸大的肢体动作，极紧凑的情节衔接与人物转换，对每一句话每一样道具每一个细节的精细打磨，都值得业内人士学习。

剧中人物穿越时空的衔接手法令人称道，极大的保证了三位演员在多个角色中自由穿梭。并且不刻意最求所谓的眼泪，以轻松、亲切的氛围贯穿始终，让观者自己思考得到所想所悟。老一代老去离去，而新人诞生成长，都是相对高明的处理手法。

作品在剧中儿子在房间中，沉浸在阅读两位老人的故事的场景中结束。那一刻，如果可以和前面的场景倒转，儿子的眼前出现两位老人或者他们年轻时在一起的场景，是不是另一种可以考量的收尾。

4.
还好，一切在前进。相比起当年的《十个人的夜晚》、《洋麻将》，这次的《爱丁堡前沿戏剧节》尽管临阵损戏，仍是幸运得多。这些年，真正的戏剧几乎都来自境外，每一次亦给业内人士以很多启发。但是技巧需要以健康的艺术价值观和良好的制度予以保障，如果没有纯粹的创作热情、艺术热忱，就没有作品的灵魂，技术就只是创作者的技艺炫耀而已。从这里讲，当下的戏剧重要的不是急着补充技巧，而是回归，找回戏剧本体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

这个当下张力满满的国度也许只是刚刚完成了一系列戏剧冲突的铺垫，笼罩在一切的一切之上的，或是同样的怪兽。这些年来，我们一直以为是在梦想的指引下奔跑前行，却发现很多时候很多方面竟然反了向。因此有时以为在向前的，其实在后退，有时找不到去路，却只需要简单的归来，就像这个夜晚一样。

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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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与多莉尼》是西班牙的经典默剧，由西班牙库伦卡剧团演出。2008年，库伦卡剧团由一群年轻人发起，并经手于多位专业剧场艺术者。库伦卡剧团成员在舞台上把各种艺术手法绘织起来，尝试不同的舞台表达可能性。库伦卡剧团所有的创作都希望能够达到雅俗共赏。他们的戏剧充满激情、具有时代意义、品质如一、接近生活。为了营造一个专业、极具欣赏性的团体，库伦卡剧团的团队依靠了几位很权威的戏剧专家，如：Inaki rikarte（Katubeltz剧团的创建者和导演）、Yayo caceres（西班牙Ronlala剧团的导演和音乐制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