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爱情【秋色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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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戏说 |
他是种子,她是泥土。
信仰如幻梦,理想是笼牢。
20090727/艺海/★★★★【★】
1.
继秋告诉素英,自己经历了革命失败之恨,弑父报仇之痛,家恨国殇,不谈爱情。因此,革命尚未成功之前,吴仕达的一片爱慕只能升华为同志友谊。
于是,我们看到作为“女性作品”(编剧导演演员皆为女性)的这出新编越剧,以风月开头,却不谈爱情。是的,哪怕那轰轰烈烈风起云涌的辛亥革命也只是编戏的道具,今晚,让我们一起汇聚一堂,看看信仰,看看理想。
2.
小朋友石头,女革命志士雷继秋,热血青年吴仕达。编导把六位演员里的一半拿来化作了信仰的图腾。
小石头天真烂漫,哪怕革命与他只是可以当县长这么粗浅的认知,信仰与他更是朦胧的影子,却可以单纯懵懂地扑向理想的怀抱,死而无憾。因为他的整个生命的向度是迎向希望。他是信仰之初的化身。
雷继秋义无反顾,毫无畏惧地全身心投入革命,与她而言,是信仰的坚定的拥护者和理想坚决的实践者。她始终在途中,甚至没来得及停下来歇一歇,想一想。她就是信仰与理想本身,牺牲于她只是实现理想的一种途径,不仅无憾甚有骄傲。
而吴仕达呢?他不是胆小,不是懦弱,不是头脑简单的投机份子,他只是不幸地看到了信仰的毁灭。他说,生无意义,死又何惧。丧失了支撑他前进与立世的灵魂,生命又有何意义?牺牲与他是一种解脱。他是信仰毁灭的亲历人。而他,才是最真实的人。
3.
不说上下五千年,只谈中华百年,这般树立信仰,奔向理想,又信仰崩塌,理想凋零的情境,循环往复知多少。多少青春少年,热血挚诚,皆成满地秋黄?
可是,同样令人感慨的是,尽管如此,这个世界毕竟是一点点光明了起来。那么原因何在呢?
那天在报上读到署名李皖的关于台湾金曲奖的文字,文章最后写道:“一届届金曲奖之后,又有一代代新歌迷成长起来,对好音乐的爱好不死。我们总觉得时代变化太快,天翻地覆,礼崩乐坏,却不知在地底下,真理与美的大河奔流,一直未变。”
是的,礼崩乐坏,我们却还是可以听到美的音乐。聚光灯下的音乐家们固然伟大,而真正令“真理与美的大河奔流,一直未变”的却是他们背后“沉默的大多数”。
这部戏六位演员里剩下的三位,其实也就是他们的代表,只不过他们所支撑的,是这个社会、这个民族最基本的信仰和原则,对真、善、美最质朴的坚守与秉持,对幸福与安宁的最朴实的向往和追求。
在这些“天翻地覆、礼崩乐坏”的日子里,痛苦如我,竟也是一次次走进剧场,或远赴他乡,最后获得生命的给养的,也正是那些最质朴、最本真的善与美,这里才是信仰的基石,理想的土壤。
是的,是他们支撑了信仰,培育了希望的种子,也是他们,平静地接纳了满地的秋黄,一次又一次,在理想毁灭的同时便又孕育起了新的希望。
4.
回到戏本身,《秋色渐浓》似可作为当今新编戏曲的教科书。
简而言之,整部戏以小见大,紧紧抓住越剧自身的特点,简约而精致,细腻且恢弘,无论编、导、演、舞美、唱段设计等,皆可圈可点,堪为典范。
舞台简约而富有趣味,既分前、中、后多层舞台空间,又根据剧情分成可分可合的左、中、右三度空间。左右空间的竹帘升降,便变换了时空。机关轻巧,设计机敏,并与越剧特点以及江南风格紧紧贴合。因此,虽有话剧意,却是当今难得的,在传统戏曲与现代舞台设计之间找到了一次精准的平衡。
剧情编陈干练畅快,繁简得当,极显功力。哪里需要延展,哪里一笔滤过,哪里更是只消从别人口中一言带过,都十分精到。全剧每段场景每个人物都很讲究,绝不敷衍。
人物出场编排更是精妙。六个人物一台戏,因此,舞台人物的设计处处匠心。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多次三人同台的场景。著名的《智斗》里,阿庆嫂等的三人一台戏堪为经典,也的确,如果说两个人的对手戏最宜谈情的话,那么三人同台往往最能撑开戏剧气场。你看,从开场吴仕达、雷继秋以及吴夫人素英的同台登场,因三人之间的微妙情感关系,一下子以感情悬念构成了戏剧的“豹头”。其后,吴老爷逼问并挑明了吴与雷的关系、素英撞见了吴与雷的舞剑情浓、素英“不解风情”地打断了吴仕达对吴老爷的革命理想的痛快陈诉,吴老爷痛斥吴仕达休妻的胡闹举动、雷继秋慷慨赴义、吴仕达别父离妻等均是三人场面,使得相对简单的剧情和人物的舞台上,始终充满了张力。
更重要的是,编导与三人、两人、单人以及群体场面的节奏编排非常流畅。如果说三人场面最有戏剧张力,可以给相对简单的剧情增添现场感染效果,那么两人戏和单人戏则承载了人物思想剧变乃至剧情走向激烈振动的主要戏份。其中雷继秋劝说素英继而坦诚个人内心的一段,吴仕达对革命事业产生痛苦、焦虑、怀疑的长段演绎,素英目睹雷继秋牺牲后的思想转变,以及吴仕达最后的痛苦挣扎,都堪称全剧的精华部分。
5.
不谈爱情的越剧,在当下的戏曲舞台堪称异类。
以革命题材为载体,展现对具有人类社会普遍性的人文关怀的《秋色渐浓》,在拥抱足以成为经典戏剧的基本元素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越剧中的探险者。
这里想探讨的倒不是越剧是不是与革命题材气场相投的关系——这部戏里由于巧妙的编排,这已不是问题。也不是“新编”可能带来的对戏曲本体的抵触性——这在此戏里也已从挑战化身典范。
这里所说的探险在于两个层面:
一个来自于戏本身:
以两个多小时传统戏曲的容量,尽管在本戏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各方面都做得足够完美,但是如果以剧名传递的内涵为为衡量目标,戏剧在人物象征性与现实性之间很难两全。前者用来表达主题,后者则是用来塑造鲜活的可亲可近的舞台人物。此外,不知是否是作为越剧这门艺术的特点局限,还是素材局限,剧终时略感力有所不逮,或似仍欠缺了一点什么。好比精致完美之物,美则美矣,如有令观赏者亲近之处则更理想,哪怕它会带来一些外观的颠覆和冲突,但或可令观者增添更多的切肤体验之感。
另一个来自于戏外:
我不想说这是一部“信仰的挽歌”,它或许是那些走过青春的人的一次平静的回顾,秋色渐浓,在回望青春的时候,更是接近了下一次的满园春色。然而,信仰的崩塌还不是深秋,因理想颠覆而厌世求死的吴仕达也不是最可悲的人物。最可怕的或许就是前文所言,礼崩乐坏背后,痛快享用信仰沦丧之后的伦理空白的迫不及待。
6.
剧终散场。满台的欢呼声。只是还有多少人记得吴仕达在满目苍痍的信仰世界里蹒跚挣扎。不谈爱情,毕竟早已成为了小众的奢华。
那么,这里是不是也承载了艺术家们的信仰与理想?
PS:感谢夏花的鼎力推荐,感谢川贝、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