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报上念到一篇好文，短短数百字，读来回感无数。
《新民晚报》2006/2/2，B-5版，夜光杯
大家都不老该多好
曹旭
有一年大年初一，父亲浇花，水溅到走路的人身上。
那是父亲趴在窗口浇花，我家住在棚户二楼，很难养花，父亲便用竹片编成竹排，再用粗铁丝扎住，在墙上打一个洞，串在窗框上，搭成“花台”——我们家朝南、朝东三只窗口，都有这样的“花台”，奇迹般地吊着上百盆鲜花。
浇花的时候，父亲很小心。但是，总有水，哪怕是一点水星子，也许风飘过去的，沾到脸上很敏感。
经常是，走路的人会一边抬头寻找，一边喊：“喂，喂，喂，浇花的，请你当心点好不好？”
父亲也会张大嗓门说：“我什么时候浇到你了？”
走路的人说“浇到人怎么还强词夺理？”其实，我们兄弟都知道，母亲也知道，肯定浇到的。不浇到，走路的人不会提抗议，我们觉得理亏，但父亲不认错。
这时，我们几个兄弟一齐把头露出窗口，瞪出几双乌骨鸡一般凶巴巴的眼睛，做出大年初一要打架我们奉陪的样子。走路的人只得骂骂咧咧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其实，在我们家，父亲比母亲讲道理，母亲有时在吃饭的时候训斥我们，话音未落，筷子就敲到我们头上，但父亲不会。父亲总是强调：要先讲道理，第三遍不听才动手。
我是大儿子，劝父亲说：“你的花应该少养一点了，过年和人家争吵不吉利。”这时，父亲就会板着脸说：“对不起，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我问：“花重要？还是儿子重要？”他说：“花重要。”旧房终于改造了。动迁组的人来我家询问，父亲坚持要底楼。底楼很暗，但有一个小花园，浇花的时候，不会溅到别人身上了。但搬新居不久，一次水洒在地上，父亲不慎摔了一跤，大腿骨折，一直卧床，再也站立不起来，几年后去世了。
父亲走了以后，浇花成了母亲的事。每天，母亲总是慢慢地浇花，浇花成了母亲想念父亲的一种形式。后来，母亲要到乡下去，花没人浇水。母亲犹豫了很长时间，便把花一盆一盆地送人。我们听了很伤心，有时在梦里想，都是“过年”不好，要是不过年，大家都不老，亲人永远在，那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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