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感觉，当我们谈论这个“幕”那个“幕”的此时，是不是应该想想另一种可能：柳传志早已不是那个（我们所想象的、停留于几年以前的）柳传志，而杨元庆也早已不是那个杨元庆？

回想最近一年多来对柳的大小4次采访，我的这个感觉更强了。

第一次是2005年底，是为了《中国企业家》“年度25位领袖人物”。当时的柳回想起2005年，认为最大的欣慰就是联想“大翻车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他认为决定是否并购IBM PC，是他之前5年中最痛苦的时刻。并购前几年业绩不景气，其实他受到的压力比杨元庆更大，而曾经被认为是创举的拆分式交接班、贸工技和向地产等行业的拓展，也成为外界攻击的对象。但到年底时，已经61岁的老人似乎已经找到了新兴趣——投资，并且很满意“投资家”的定位，而用在联想集团上的精力，实际已经只有一半了。

我还清晰地记得，临别前，摄影记者需要再拍几张照片，他径直走向与他相守了4年的“老伙计”——老黄牛雕塑旁，一只手搭在牛角上，摆出了一个POSE：“牛头最近才算抬起来了一点！”一副解脱后的轻松神态。

但此时的柳，可能并没有真正做到放手，他的洒脱更多的是对联想集团度过最危险时候后的一种庆幸。

第二次是关于联想集团更换CEO的时候，他召开了一次小范围的访谈（尽管一些人看来，从完全西方化的角度看，他这样做可能并不是很合适）。他反复说的似乎只有一个：换得有理。他还逢人就夸以杨元庆为首的董事会已经成熟，因为在更换CEO（而且这个CEO在原IBM PC体系内享有很高威望）这么大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很大震荡。言谈举止间，表露出似乎想做更多，但无奈只好在一旁打打气，就像一个退休后的老人看着儿孙时的那种神情。

此时的柳，你要说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寂寞，也算说得过去。

但到了第三次，也就是去年底，当记者再次见到他时，情况已经大不相同。这次他对记者关于联想集团业务和战略层面的话题婉拒了。他的理由是，如果他再说，他们（尤其是美国人阿梅里奥）会不高兴的，因为这在很职业的做法看来，是违规的。倒是谈起对过去20多年从商经历的反思，老头子一下子来了劲头。

他谈到了曾经被奉为圭臬的“贸工技”，他现在认为那也只是适合特定阶段的策略，而现在，技工贸（一个在联想早年曾经被他否决过的策略）却是必须面对的。

对接班人到底是应该强调事业心，还是职业化，他也坦言“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也没有想出办法”，尤其是像联想集团这样已经国际化后。他认为“新联想集团的高管不能用原来的，必须用国际化的，他们的确是因事业而来，但现在因为企业发展需要调整他们，得给他们一个好的降落伞，他们做了贡献和牺牲。新的班子必须有新的要求，不能完全要求他们按事业去做。”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去年联想集团高级副总裁刘军被派去学习（实质上是让位给一个老外），他也表示了理解。

他甚至谈到了他和杨元庆之间的区别，暗示了联想集团与他之间的越行越远，因为联想集团现在的很多做法是更加国际化的，而老人家也毫不回避自己在这方面懂得不如年轻一代多，所以更应该放手。

而最近的一次，是在联想控股的整体战略报告会上。这一次，联想控股五大业务中的三大（联想投资、融科智地、弘毅投资）业务的负责人悉数到场，介绍几年的业绩，发表未来的理想；已经成熟的联想集团和神州数码没有派人到场。这三大业务，倾注了目前柳的全部心力，也是他的全部兴趣所在，而且在他从联想集团脱身后不到两年，就已经做得有声有色——无异于是他个人的二次创业。

此时的柳，如果说还会对杨元庆进行干涉，已经很难让人信服。当然，如果你因为联想控股是联想集团最大的股东，而这样去想象，大概也不会有错，而柳也开诚布公的表示，他这个联想控股股东代表的身份，可能在联想集团一直存在下去。但无论从精力、兴趣还是对联想集团的特殊性的认识来看，进行直接干涉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何况还存在一个语言的问题，即便他想干涉，也并不总是可以做到——他学的是俄语，而不是英语）。

其实，即便他想去干涉，也不会采取这样笨拙的方法。他在去年底的那次采访时就坦言，对于管理他又有了更多的领悟，在授权上可以处理得更为艺术。尽管现在三大新的业务还不能说完全大功告成了，但他也很少过问具体的事情，只是在某些重要的事情的某个流程的某个环节，才进行一些必要的把控。

我相信，现在如果让柳做下来好好谈一谈他对战略，对管理的心得，肯定会有全新的收获。在我所了解的企业家中，能够像他那样身处光环中心，而还能做到不断学习的，又能有几个呢？我感觉得到，柳说这句话时是真诚的，他说，他绝对不会像王永庆那样，在联想干一辈子，他梦想的是，“做一个快乐的老头”。

当然，当他说“把联想打造成不是家族的家族企业”这句话时，在不知底细的人听来（尤其是老外），可能不是很合适，但在一个了解联想背景的人听起来，大概是不应该做为他还对联想集团不放手的一个理由的。

如果你硬要说马雪征的退休是“‘柳传志时代’最终落幕，‘杨元庆时代’正式到来”，那也是象征的意味多于实质的意味，对杨元庆来说，更多的则可能是心理上的彻底自主自由。毕竟，杨元庆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富于诗人气质的年轻人，而是一个经历了跨国化洗礼的成熟职业经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