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列车上静悄悄地，车轮与钢轨有节奏的磨擦声响象催眠曲一样把旅客引入梦乡。

    大罗巡视到三号车厢的时候，列车员小兰向大罗报告说：“62号座位上的那位穿连衣裙的女孩有些反常。”

    “哦，反常在什么地方？”大罗问小兰，眼光却直朝62号座位上的女孩望去，他看到女孩穿着白底蓝碎花连衣裙，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一身学生打扮，大概不到20岁的样子。她脸朝着窗外，看不到长什么样儿。

    小兰说：“她从昨天上车起，就好象一直坐那儿动也不动，总是脸望着窗外。”

    大罗继续观察那个女孩，问：“她是一个人吗？有没有一块儿的旅伴？”

    小兰：“好象没有，她跟旁边谁也不说话。”

    “知道了。”大罗点点头，说完就慢慢地向那女孩方向踱步过去。在经过女孩座位的时候，女孩还头朝车窗外。车窗外是漆黑的原野，偶而远处有一星半点的灯光象流星一般地从窗前闪过，旋即又陷入重重黑幕之中。车窗玻璃的反光倒象面镜子一样映照出女孩的脸庞。“这女孩挺漂亮的呢！”大罗心里想着，突然目光从车窗的镜像里与女孩的目光相遇，他大吃一惊，原来他看到女孩泪流满面，手里拿着餐巾纸不停地拭泪。显然女孩也从车窗镜像看到了身穿警服的大罗，她本能地回过头看了大罗一眼，面部毫无表情，然后擦干眼泪，把头靠在座位的靠背上，闭上双眼。

    “真是个漂亮女孩！”大罗心里想，若无其事地走到女孩座位旁边，问女孩：“怎么这么晚了没睡一会儿？要下车了吗？”

    女孩没有回答大罗的问话，只是摇摇头，表示不下车。

    大罗偏不放过她，问道：“你到哪站下车？让我看看你的车票？”

    女孩自己随身带着的双肩背包里找出车票，默不作声，递给大罗，没有回答大罗的问话。

    大罗看过车票，还给女孩，叮咛她：“休息一会儿吧，到武汉还早呢！”

    大罗离开女孩，回到小兰的乘务间。小兰问大罗：“看出什么来了吗，神探？”

    大罗笑笑，说：“当然有情况，你想知道？”

    小兰非常好奇，问：“你就这么一趟，就知道她的情况了？说说看。”

    大罗向小兰要过一杯水，喝了一大口，说：“我知道她是从北京上的车，到武汉下车。”

    小兰说：“这不算什么，我看到你刚才看了她的车票，这是明摆的事，还有什么？”

    大罗说：“她是一个学生，准确地说是今年高中应届毕业生。”

    小兰说：“这是猜的吧，你有什么根据？”

    大罗说：“我在从她手上接过车票的时候，注意到她的右手中指第一关节上的厚茧，只有经常握笔写字才会在手指关节上留下厚茧。你想现在除了学生谁还会这么多地握笔写字？而她的连衣裙上正好还戴着高中校徽和团徽呢。我还可以推断她今年高考大概成绩不会太好，因而受到父母的过多责难，这次是只身一个去武汉，恐怕我们要预防不测呢！”

    小兰大罗这么一说，感到有些紧张，说：“啊，有这么严重吗？”

    大罗点点头：“是的，因为她出远门竟连换洗衣服都不带，也没带任何行李。”

    “你敢肯定？”小兰有些不信。“那行李架上的行李呢？”

    “我看了都不象是她的行李。”大罗十分肯定地说，“行李架的旅行包要么大的她一个女孩根本拿不动，要么样式老旧一点儿也象她这样城市女孩带的。我可以肯定她根本就没带旅行包。”

    小兰再问：“那你凭什么说她会有不测？”

    大罗说：“因为她一直在流泪呵”

    小兰有些吃惊：“她在哭泣？我怎么没有看到？”

    “那是她根本就不想让人知道呵！”大罗说，“你也是女孩，你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不是伤心极，何故泪水轻飞扬？”

    “不会是失恋了吧？”

    “怎么可能？她还是个孩子呵！”大罗分析说，“因此，我分析肯定是与高考有关，除此之外，对阳光女孩来说，还会有什么更伤心的事儿呢？”

    小兰点点头同意大罗的推理，着急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

    大罗说：“你现在过去把她叫到乘务间来，轻轻地别打扰了旁边休息的旅客。”

    小兰走出乘务间向女孩的座位走过去，心想：“好吧，我看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等小兰走出乘务间，大罗掏出手机不知给什么人拨打电话。

    小兰把穿连衣裙的女孩叫到乘务间来时，小兰感到奇怪，怎么大罗不在乘务间了？明明是他让把女孩叫来，他却走了？小兰给女孩倒了杯水，女孩警觉地问：“叫我还干什么？”

    小兰满脸堆笑，口里却吱吱唔唔，忽然，她灵机一动，说：“嗯，没什么，没什么，我想叫你来，咱们聊聊天行吗？你不是没睡吗？我呢，一个人夜班值乘，多寂寞呵。”

    女孩有些疑惑：“聊天？我们又不认识，有什么好聊的？”

    小兰笑着说：“我会算命呢！”

    女孩眼一亮，问：“你会算命？”

    “嗯，那是当然。”

    “那你快给我算算。”女孩赶紧把左手伸给小兰。

    小兰说：“嗯，男左女右，把右手伸给我。”

    女孩换了右手伸给小兰，小兰煞有介事地握着女孩的右手仔细地端祥片刻，想想刚才大罗说过的话，对女孩说：“你是今年高中应届毕业生，对不对？”

    女孩点点头。小兰接着说：“你是一个人出远门，没带行李。对不对？”

    女孩又点点头。小兰说：“你是从北京西上车，到武汉去，对不对？”

    女孩还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小兰想想，大罗说过的差不多都说了，只有高考成绩大概不好小兰不敢直说出来。大罗还没见回乘务间来，小兰真有些着急，放开女孩的手后，不时地朝乘务间外面望，心里直怪大罗：“让我把女孩叫到乘务间来，你倒是接着做工作呵，怎么倒没影了？”

    女孩还在怔怔地看着小兰刚刚算过命的手，什么也不说。这时，一个小老头模样的旅客来到乘务间门外，操着很浓重的方言，着急地问小兰：“列车员小姐，你看到一个姑娘了没有？”

    小兰心里正着急，没好气地回答老头：“什么，什么呀？什么叫看到一个姑娘没有？什么样的姑娘呵？我们两个不都是吗？”

    老头说：“不是，是问你看到没有一个走失的姑娘？”

    靠窗前的女孩转过头来，看着老头。小兰消消气，问老头：“你家姑娘走失了吗？您别着急，慢慢说，我帮您找找。”

    老头说：“是这么回事，有一个姑娘从家里没告诉父母就出走了，自个儿买了张火车票就上了这趟车。”

    小兰：“您肯定是在这趟车吗？怎么今天尽遇到这样的事？”

    老头自顾自地继续说：“她这一走，可把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给急坏了，满北京的大街小巷找呵，同学家亲戚家找遍了，到晚报登寻人启事，急得全家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最疼她的奶奶急得发病给送到医院住下了。”

    女孩十分注意地听老头说话，还是没言声。小兰问：“咳，这孩子真是不懂事。看捅的这漏子！”

    老头继续说：“说实话，她妈妈说，这事也不能全怪这孩子。这孩子，打小凡事就爱较真，自尊心特强。妈妈说这事全怪她妈妈自己。”

    女孩怔怔地听老头说着，没有说话。小兰却感到吃惊：“怎么能怪她妈妈呢？”

    老头说：“要说妈妈对孩子生活上的关心，那没说的，跟所有独生子女的父母都一样，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可就是望子成龙太心切，对孩子要求过于苛刻，苛刻到不切合实际的地步。高三全年都不许孩子看电视、听音乐、玩电脑、读报纸小说等等，连跟同学聊天都不许，一放学就回家，除了吃饭睡觉就都在学习，而且父母轮流在旁边监视着。高考前，妈妈对孩子下了指标，考不上北大清华就别回家见父母。这不是给孩子制造太大的心理压力吗？”

    小兰问：“后来呢？”

    老头说：“结果高考一结束，女孩自己觉得发挥不好，大概觉得考北大清华没希望，就真的不回家了，这不，自个儿到火车站买了张车票，家里人谁也不告诉，说走就走了。”

    小兰也真的着急了，说：“那赶快找呀，我能帮你找吗？”

    老头说：“找了，全家都在找她，最疼孙女的奶奶都急出病来了，昨天住进了医院，还不停地念叨着孙女的名字，盼她回来呢！”

    “奶奶！”这时，乘务间的女孩突然爬在茶几上放声大哭起来。小兰莫名其妙，老头望着女孩脸上露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兰忽然好象全明白过来了，问老头：“难道她就是那个出走的女孩？”

    老头点点头，走近女孩，拍拍她的背，温和地说：“孩子，别哭了，别哭了，我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呢！”

    女孩满面泪痕，抬起头望着老头。老头说：“你刚走，高考成绩就下来了，你考得挺不错呢！分数上了北大清华的分数线，考上没问题！”

    女孩立刻停止哭泣，问：“真的？”

    老头点点头，说：“当然，我这把年纪能哄你？”

    女孩还有些半信半疑，问：“你认识我妈妈？我怎么不认识你？”

    老头说：“我跟你妈妈也认识，也不认识。不过，你爸爸妈妈已经乘飞机正飞往武汉，等我们火车到武汉的时候，他们会到车站来接你回去！”

    “真的？”女孩吃惊地张大嘴，愣住了。

    老头点点头，肯定地说：“当然，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能骗你？”

    女孩终于破涕为笑，忍不住扑到老头跟前，抱着他又蹦又跳，还在他面颊吻了一下，说：“你真是好爷爷！”

    女孩这一吻，竟弄掉老头嘴上的一绺胡须。原来那胡须竟然是贴上去的假胡须。老头索性揭下嘴上的胡须，摘下头上的帽子，拉开身上夹克的拉链，露出他本来的面目，让小兰和女孩都吃惊地大声叫道：

    “大罗！”

    “警察叔叔！”